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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Moyan 回复了问题 • 0 人关注 • 20 个回复 • 96929 次浏览 • 2015-03-14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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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初春。我在走廊上发呆,一个女生走过来,她告诉我,她来自未来,在2009年的夏天,我会死掉。
当时我很吃惊,因为最近好像没有精神病院没看好病人的新闻。我说:姑且相信你吧,但你是?
她说:上节课转到你们班的,我叫何露。
我说:上节课我在罚扫地,难怪没... 显示全部 »
2009年初春。我在走廊上发呆,一个女生走过来,她告诉我,她来自未来,在2009年的夏天,我会死掉。
当时我很吃惊,因为最近好像没有精神病院没看好病人的新闻。我说:姑且相信你吧,但你是?
她说:上节课转到你们班的,我叫何露。
我说:上节课我在罚扫地,难怪没看见你。
她说:多干点有意义的事吧,不然等你一死,大家回忆起你,不是在擦玻璃,就是扫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干保洁的。
我说:我热爱这项环保事业。
她说:你还是这么嘴欠。
我来了兴趣,我说:在未来,我有钱吗?我有几个老婆?
她摇摇头,说:你死在七月份。坟头草老高了。
我说:打算怎么拯救我?
她说:穿越时空的基本法则,是不可改变历史进程。
我说:所以。
她说:所以?
我说:所以你是来看着我死掉的?
她想了想,居然很认真的说:是啊。
我转过头去,不搭理她了。
二
何露到底是不是未来人,这是个问题。我好几次去找她,没等我开口,她拍拍我的肩,一脸严肃的对我说:哥们,你反正都要死了,就别问我期末考题了,好吗?或者,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如果我知道彩票号码,你觉得我会一天天用走的来上学?
当高中生是很无聊的一件事,和神经病聊天就有意思多了。我打定主意,要在夏天到来之前,从她嘴里挖出我的死因,当然,对于我会死这档子事,我完全不信。那年我才十六岁,我坚定的认为,我会永远年轻,只有我搞死全世界的份。
我走过去,敲敲桌子,问何露:请教一下,你和那个死掉的我是什么关系?
她说:朋友。
我说:哪种朋友?
她说:你觉得呢?
我说:欠你很多钱的那种吧。
她说:你去给我买瓶汽水,我就给你讲讲。
我麻溜的飞奔下楼,买了瓶可乐,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就看到何露坐在窗户边,出神的望着学校的操场。
何露呡了口可乐,很小心的把瓶盖拧上,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她说:我和你曾经是高中同学。高二的夏天,你死了。死因,不能告诉你。
我说:知道,不可改变历史进程。
我想了想,又说:不对,那现在班里岂不是有两个你?
她说:是的。
我左顾右盼,说:哪呢?哪呢?
她说:别看了,我改名字了,也整了容。
我说:你可真够下血本的。
她说:这一切是值得的。
我说:就为了看我死?苍天啊,我一个热爱学习的五好少年,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她愣了愣,低下头,说:你别问了。
三
难道,那个死掉的我非礼过她?我这样想,是因为非礼被当街枪毙的吗?
何露好像总是对我很愧疚的样子,我有次好奇的摸了摸她的脸,问她,何露,去哪整的,就和真的似的?她也没有像其他女同学一样一巴掌盖死我,而是别过头,说:别闹,给我买可乐去。
她很喜欢喝可乐。恰好我很喜欢逃课,老师看我们玩得近,每逢我消失在课堂,老师就对何露说:去,把叶小白给喊回来。她甩着马尾跑到教学楼顶,我正躺在天台上晒太阳,身下铺着一张塑料毯子。
她说:你在做什么?
我说:做光合作用啊。
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说:过去一点,你挡住我阳光了。
我丢给她一瓶可乐,她有些诧异。
我说:喝吧,刚买的。
她举起瓶子,对着太阳看了一眼。小城里的云很多,下午的阳光还不算刺眼。
她说:瓶盖是开着的。
我说:帮你拧开了。
她说:你没往里面吐口水吧?
我说:大姐,我是怕你拧不动。
她呡了一口,说,谢了。
她伸开双手撑着地面,仰望天上的白云。
我说,喂,那个死掉的我,也喜欢逃课么?
她说:是啊,你因为逃课,罚扫地的日程都排到高三毕业了。
我说:过奖了。
她说:哪句是在夸你?你刚死那会,老师还时不时念叨,这小子地没扫完就走了。
我说:后来呢?
她说:后来就没人提起你了。
我说:操,老子尸体还没凉,就全他妈忘记我了?
她说:要高考的忙高考,要教课的忙教课,大家都很忙。
我想了想,按她的说法,倒有点像是我被冻结在了那年夏天。其实这么看待死亡,也挺浪漫的。我永远在那个夏天里叼着冰棒,看着朋友们长大成人,而我独自摇晃在十六岁的年纪里,无忧无虑,哪也不去。
小城里吹起了风,何露捋了捋头发。
我说:何露,你说的越来越像真的了。
何露没说话。
我说:我死后,我老爸老妈怎么样了?
何露低下头,说:你爸妈协议离婚了。
小城里依旧吹着风。
我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凝固了。
我支起半个身子,对向她的眼睛,她波澜不惊的望着我,确切来说,是用她标志性的死鱼眼望着我。
我说:何露,你真的是未来来的,对吗?
四
我父母要离婚这件事,老爸老妈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如果不是我在他们房间里偶然发现了那份离婚协议书,大概我这辈子都会不知道。只等我某天醒来,身边留了个字条:儿子,你是个大人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爱你哦,么么哒。而我一脸懵逼的发现自己正躺在垃圾场里。
离婚协议上面写着:等到我考上大学,他们就自动解除夫妻关系。
从此我养成了逃课的良好习惯,考试交白卷,上课打瞌睡。倒不是自暴自弃,我横竖就不考大学了,读上十年八载的高中,看我们仨谁耗得过谁。
按说我这么用心良苦,二老起码要打断我一条腿。然而到了后来,老爸也不打我了,我拿出一张零分考卷,用“快打死我呀打死我呀”的眼神希冀的看着他,他签上名字,说:加油哦,儿子。说着用和蔼的目光看我一眼。
我不甘心,狂奔到厨房,我妈在做饭,我一股脑把老醋生抽全砸了。
我妈笑着对我说:傻孩子,妈今天做的是泡面。
我终于崩溃了,高喊着我不要吃泡面啊跑出了家。
我在街上游荡,周六的中午,没有什么路人,大概是都回家吃午饭了。
那天,我突然很想去找何露,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不知道她住在哪。
五
我在网吧里坐了一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感觉身后站了个人。
我说:装备还可以吧?
何露说:这游戏后来倒闭了。
我叹了口气,说:大姐,你就别剧透了,行吗。
我下了机,给她买了瓶可乐,两个人走出网吧,在河边走着。我抱着个面包,有一口没一口的啃。
我说:有点好奇,你平时住哪?
她说:这和你无关。
我说:我想死得明白一点。
她说:看开点。
我说:好的,谢谢。再问一句,我死的时候,没毁容吧?
她说:死的和麻辣烫似的。
我想了一下,总之,火灾可以排除了,不然应该死得像羊肉串。
我们走到河边的一处长椅,坐了下来。时近傍晚,路灯已经亮了。河风断断续续的吹来,这里的空气很凉爽。
我说:我死了以后,那些暗恋我的女生伤心吗?
她面无表情的说:这个笑话很冷。
我抓了抓头发,说:真是失败啊。
何露说:嗯?
我说:还好死的早,不然我的人生,真的太失败了。
她突然指了指河面。我放眼望去,一览无遗,水流平静。
我说:怎么了?
她说:临死前,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我说:这跟这条河有什么关系?
她说:手酸,随便举一举啦。
六
何露答应我,在阻止我父母离婚这件事情上帮我。
她回忆了一会,慢吞吞的告诉我,他们俩会离婚,似乎和出轨有关。
我坐在教室里,抓着脑袋想,到底是哪位出的轨呢?——我回来上课是何露要求的,她说,凡事都有代价,你呆教室里,就当是为社会安定做贡献了。
我问她,凡事都有代价,穿越时间的代价是多少?
她想了想,说:时间线的不可重逢。
我张大嘴巴,我说:没听懂。等等,不是整容吗?
她说:我只改了名字。整容是骗你的。你觉得一个人的二十六岁和十六岁,看起来会一样么?
我难以置信的说:那也不会差别很大吧?
于是她终于难得的笑了笑,她说:叶小白,你不知道女人都是会化妆的吗?
七
会出轨,必然有出轨对象。连续几天,我跟在我妈后面,发现我妈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打扫房间。我爸更离谱,正常上下班,唯一的娱乐就是去和哥们打麻将,总不能我爸和他哥们出轨吧?
顺带一提,中年人的生活可真心酸。
我对何露说:他们不像出轨该有的生活状态啊。
何露说:感情破裂都是这样,看着相安无事,其实心里隔着大洋彼岸。
我说:也不知道小三到底在哪。
何露说:捉奸在床没有意义,让两个人恢复激情才是真的。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
何露脸红了一下,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说:你也太了解我了吧?
周末,我和何露一同出现在菜市场,她穿了身连衣裙,我校服都没换,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她走过来,说:怎么,傻了?
我说:你画风一下变成大姐姐了。
她说:走,弟弟,陪姐姐逛街去。
我买了一束花,何露买了一条皮带,两人捧着各自的礼物出来,并肩走在街上。其实这些都是给我父母买的。我的钱就够买花,皮带的钱,算是欠何露的。
我说:等我死了,用遗产还你,好不好,遗孀?
她白了我一眼。
八
我坐在房间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礼物被我分开放了,假装是他们各自送给对方。他们两人安静了一会,说了些什么,后来,他们开始压抑着声音争吵。
我突然觉得很无力。
我推开门,客厅顿时恢复了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老爸翻开了张报纸,老妈折好换洗的衣服,对我说:要出去?
我穿着鞋子,头也不回:出去见情人。
我在街上狂跑,不知道何露在哪。但隐隐觉得,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跑着跑着,没了力气,气喘吁吁的停下。
前面走来一个女生,是穿着校服的何露。
她说:大晚上,跑步锻炼身体呢?
我说:何露,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
她愣了愣。
我说:想见你一面,太难了。
她说:是吧。
我说:就真的不能告诉我你住哪吗?
她好像回过神,略带慌张的说:啊,就在你家附近的小巷子里。
我们沿河边走着。
我说:何露,死,是什么呢?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么?
何露说:是永远停留在时间的某一刻。
我说:如果能停留在最幸福的那一刻,不是很好?
她摇摇头,说,幸福,是因为知道明天会更美好。没有未来,其实是一种酷刑。
我说:你放弃未来回到过去,也很痛苦吧。
她说:快结束了。
我算了算时间,确实,距离七月,我的死期,已经很近了。
我说:他们还是吵架。
她说:你不会把礼物送反了吧,你妈收到皮带,你爸收到花。
我说:和礼物无关,还是出轨的事。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对出轨的向往。妈的。
河边的一条街上,有一家小卖部,我走过去给她买了瓶可乐,帮她拧开,她喝了一口。两人相识这么久,在可乐这件事上倒是越发默契。
她说:对了,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我摆摆手,我大半年没看书,现在翻开作业,那个在地面上欢快运动的小滑块,已经不知何时上宇宙中欢快运动去了,让我写作业,还不如让我现在就去死。
后来,我在河边蹲了下来,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她瞪大眼睛问我:哪来的烟?
我说:刚在小卖部买的。
她说:掐了。对身体不好。
我说:得了吧,我就算想,也没时间得肺癌。
她伸出手,抓过我的烟,奋力一丢,丢进了河里。我扁扁嘴,算了,干脆拿出烟盒,也往河里一丢。六月的小城,汛期刚过,河面愈发平静,只发出轻轻的落水声。
我对何露说:大姐,讲讲未来吧。我的同学们都怎么样了?
何露说:去了全国各地,工作学习。有些西装革履,有些衣不蔽体。
我说:他们还会回母校看看么?
何露说:偶尔吧,后来学校被拆了,也就没什么人回来了。再后来,同学聚会,比车子,比房子。
我说:失望,还以为我们会永远纯洁。
她说:天使来到人间,最后都会变成人。
我说:那我父母呢,离婚后怎么样了?
何露沉默了好一会,说:有了各自的生活,过得都很好。
我有些难以理解,后来想了想,大概是没有了我,他们也终于能没有牵挂的走向新的生活。
其实,能够死在十六岁的夏天,也挺好的。永远在蓝天白云下叼着冰棍,自由自在。死亡就这样庇佑着那个少年,不必面对时过境迁的废墟。
那天分别的时候,何露突然叫住我。
她说:叶小白,你要好好学习。
我挥挥手,说:知道了。临死前答应的事,我都会办到的。
九
我又开始念书了,本想去向何露请教,没想到她早把知识点忘得一干二净。我们两个智障似的去找老师,老师给我们讲了许久,抬起头说:爱学习,是好兆头。但你们怎么看着像早恋呢?
我摆出一副含笑九泉的样子,说:老师,我这得算黄昏恋啦。
六月的小城,很炎热,蝉鸣蛰伏了一年,陆陆续续的出现在树荫底下。离七月不到一个月了。这段时间,我的同学们惊奇的发现我雷锋附体,帮忙打热水,帮忙做卫生,而我总是擦擦汗,送给他们一个葬礼一定要来哦的眼神。
他们心领神会,说:放心吧,作业一定会借你抄的。
操,老子那么像不学无术的人吗?不过,算了,时候一到,大家都会明白。
我在六月的中旬失了眠,整夜无言的看着窗外的月亮。何露说,失眠是因为想得太多。我往何露住的地方望去,静悄悄的,窗子口亮着灯,原来女生也会失眠。
某个晚上我想了很久,终于敲开了父母的房间。
他们睡得迷迷瞪瞪,问我,怎么了?
我把身体隐藏在黑暗中,说:爸,妈,其实我都知道。
什么?
我说:离婚不必等我了。
他们安静很久。
我爸说:儿子,我们至少等你长大。
其实我想说的是,不必等,到了七月,阵痛过后,你们的生活都会变好。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梗着,低下了头,小声的说:谢谢,谢谢。
何露说的是对的,不可改变历史进程。我应该把争吵和悲伤留下,站在时间的屏障里,目送他们走向各自该有的美满。那是他们应得的,我不能自私的将之夺走。
十
何露问我:考了多少?
我报了一个分数,说:进步了一百名,厉害吧?
她说:废话,你之前年段倒数。
我委屈的说:就不能鼓励一下嘛。
她说:帅哥,再接再厉哦。
我说:算了,也没下次了。其实有几题我会做,就是时间不够,真可惜。
期末考过后,七月来了,学校给我们放了两个月的暑假。这让我和何露有大把时间出来瞎聊,她一直没告诉我具体死亡时间,想来也差不了几天。
老爸和老妈很高兴,特意做了一顿饭菜。老头子开了瓶红酒,问我:喝两口?我说:来,给哥们满上。他拍了下我的脑袋,说:没大没小。
我摸着脑袋,嘿嘿的笑。
他突然说:儿子,和你讲个事。
我说:嗯?
他说:我和你妈商量过了,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和她好好沟通。
我说:不用勉强。
他说:真心的。而且,我还没说是不是就不离了。至少,和平共处,积极沟通。
我说:嗯。
他说:其实你妈挺美的……
我说:废话,这我不知道?
我们干了一杯,七月的傍晚,蝉鸣阵阵。楼下的小孩被父母带着,在街上嬉笑的打闹。老妈也喝了酒,脸上红红的,我用力的笑着,酒可真是好东西啊,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让我能在离开之前,好好的感受这个世界。
十一
那天吃过晚饭,电视里在放新闻联播,楼下传来何露的声音。
她喊我名字,叶小白,时间快到了。
我打了个招呼,跑出了家。
何露凑过来闻了闻我,说:喝酒了?
我说:陪我爸喝的,怡情,怡情。
她说:他们怎么样了?
我说:好点了吧。不容易啊。
她点点头,沉默不语的往前走。
过了一会,她回过头,发现我还站在原地。
而我闭着眼睛,等了许久,我死了吗?不确定,又睁开眼睛,还是那个小城。
我指着自己,说:你看我现在像麻辣烫吗?
她摇摇头,绝望的说:还要再过一会。你是白痴吗?
我说:哦,不早说。
我和她沿河边走着。
我说:现在,可以告诉我死因了吧。不然我该怎么弄死自己?
何露说:车祸。
我说:原来我这么不注意交通安全。
何露说:不是的。
十二
何露说,那年七月,她去买可乐,一辆卡车驶来。她躲闪不及,我跑过来推开了她。她得救,而我被卷进了车底。
我点点头,站到路口,等待那辆撞死过我一次的车再一次撞死我。
我说:对了,一直想问,如果真的改变了历史进程,你会怎么样?
她说:会消失。
我说:怎么个消失法?
她说:你没有死,我就没有了回到过去的动机。穿越时间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我说: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说:以你的智商,确实很难解释。总之,我会回到未来,回到我的时间线上。并且忘掉一切,因为我不会记得任何没发生的事情。大概只是模糊记得有个姓叶的同学,考上一所叫不出名字的大学。
她说:你和我的时间线,不会再重合了。
我说:我也会忘记你么?
她说:会的。
我说:真悲伤。
她说:人长大了,都是这样。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冻结在十六岁的夏天的少年。如果人死后还有意识,知道那个得救的姑娘一直思念着他,他大概会很高兴吧。
我说:何露,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
何露说:叶小白,再去给我买瓶可乐,我就告诉你吧。
我点点头,走向附近的小卖部。
身后一辆大卡车隆隆驶过,惊起了地上的石块。
夏夜,空气里总是有若有若无的水气,我仰起头,望了一眼天空,星空在这个小城的头顶慢慢的流动着,悬挂着深蓝色的云。手里刚买到的可乐,很冰,不知道星空触摸起来,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我回头望去。街的对面,何露已经不在那了。
那是我的十六岁夏天,时间缓缓流动着,如星云一般流动。我喝了一口可乐,踢着一颗石头,一步一步的走回家。
—end
https://pic2.zhimg.com/50/v2-ed05b4374dba27ae68d1a2d66cdbb79f_hd.jpg
—有点硬且羞耻的分割线—
我的第一本书终于出版了,《你的怪兽男友》,短篇故事集,收录了许多未发布过的故事,全网在售。
当当链接:《你的怪兽男友》(叶小白)【简介_书评_在线阅读】 - 当当图书
正好在打折期,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入手一本看看。
逢年过节,走亲访友,都用不上。
但适合陪你入梦。
用一个故事,换一个晚安。
么么嗒。
其实几乎所有“深入浅出”的奥秘都是:利用对方已有的认知基模。
怎么做呢?首先来看问题:
[b]你可能经常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向别人解释一个非常复杂的概念,而且对方还缺乏... 显示全部 »
其实几乎所有“深入浅出”的奥秘都是:利用对方已有的认知基模。
怎么做呢?首先来看问题:
你可能经常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向别人解释一个非常复杂的概念,而且对方还缺乏理解这个概念的背景知识。
比如,
[list][*]你过年回家向吴阿姨介绍“什么是产品经理”,向张大叔介绍大学专业“市场营销”;
[/*][*]新电影上市,制作方让大众和新闻媒体了解这是什么风格的电影;
[/*][*]创业家偶遇投资人,在电梯内1分钟解释自己的商业模式;
[/*][*]公司宣讲会,HR向提问的应届生解释“我们的项目助理岗位实际上不是秘书,而是XX”;
[/*][*]甚至,你向朋友推荐一个全新的智能硬件产品,或者他没有吃过的一个水果。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困难的任务—在短时间内向0基础的人解释一个复杂的概念,这意味着你需要在相当简单的信息中装进去更多的内容。
但是文字本身的表现力总是有限的,你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装进去这么多内容呢?
实际上这是可以做到的,方法就是:利用对方已有的基模。
举个栗子!
https://pic1.zhimg.com/50/8f755962961247056e5d21a96865e4b9_hd.jpg
假设你需要跟朋友介绍一种他没有见过的水果,第一种介绍方法是:
“这是一种水果,长在树上,长大约5厘米左右,款大约2厘米,外面有厚厚的绿色的皮。外面的皮是不能吃的,剥开之后是另一层褐色的皮,干干的,不是很厚。再剥开这个皮之后,就是可以吃的果仁了。果仁吃起来很脆很香,含有很多油脂……”
第二种介绍方法:
“这是一种类似核桃的果子,和核桃大小、口感等各方面都差不多,区别是外形更加细长,而且壳更薄,更容易剥开。吃起来比核桃更脆,而且没有苦味。”
同样是介绍“碧根果”,上面这两种方式那种更容易让人瞬间理解呢?显然是第二种。
https://pic3.zhimg.com/50/e9f682143d5df94bfd304198df054c55_hd.jpg
因为第二种解释跟对方的已知概念(核桃)联系在了一起。
我们知道,关于“核桃”这个概念,对方已经建立了一系列的印象(比如核桃是长在树上的、核桃仁是脆的等)。而这种一系列的印象就叫做一个“基模”。(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首先提出)
对于一个人来说,建立一个全新的基模是非常难的—那意味着大量的未知信息,所以我们小时候花费了很大精力才认识了什么叫做“桌子”。
但是在现有的基模上加以修改是非常容易的,因为这仅仅意味着少量的新信息。(比如一旦你知道了什么是“会议桌”,继续理解什么是“电脑桌”就容易多了,甚至继续理解虚拟的电脑“windows桌面”都容易多了)
上面的第二种解释就是让对方在现有的基模“核桃”上进行修改,从而避免创建新基模的难度。
https://pic2.zhimg.com/50/34d5f20755258a8c66f1eee544befafb_hd.jpg
建立新的基模就好像你需要重新创作一篇完整的文章,而在已有基模上修改就好像在文档上改几个字一样简单。
比如请你记忆下面这一串数字,你看看需要多久:
1221084907985109
如果把这一串数字重新排一下序,你看看需要记忆多久:
1949197820082015
我想明显是后者记忆更加容易。因为前者你难以同头脑中已有的“基模”联系起来。
但是对于后者的数字,你就很容易跟大脑中已有的“基模”联系起来—你只需要记忆“建国”、“改革开放”、“北京奥运”、“今年”这4个基模就行了。
为什么人类需要这样的“基模”对信息进行归类整理,而不是像电脑一样直接存储这些信息呢?
因为对复杂的世界来说,人的大脑容量和计算能力简直太小了,以至于不得不靠基模来简化信息。
人脑的CPU主频不到小米手机的千分之一,而且存储空间狭小—如果不对信息进行高效地压缩和整理,一部XX.avi的动作片可能都足够把你的大脑空间完全占满了。
但是我们仍然能记忆相当多的知识和无数的回忆,这是因为我们大脑具有强大的数据压缩整理能力。
就拿记忆照片为例,计算机存储1000张人脸照片需要1000倍的存储量,而人脑实际上只相当于存储了1张人脸照片(基模),然后看到新的人脸只需要在那个基模上做相应的改动—比如鼻子更高。
正是因为各种各样基模的存在,才让我们更加方便、不费脑地理解复杂的信息:
[list]描述一个人的长相很麻烦?你会说她具有Angela Baby的脸型和舒淇的嘴型。
描述一个人的性格很麻烦?你会说他是一个典型的狮子座男生的性格,即使他是白羊座的。(虽然出生日期本身无法预测性格,但是星座给了我们一个简单的概括别人的方法,从而减少了脑力的使用)
跟外国人描述《小苹果》很麻烦?你会说这是中国版的《江南style》
跟投资人10s内讲清楚商业模式很困难?你会说“我是装修市场的小米模式”。
[/list]
因此,如果你想让别人迅速地理解一个全新的概念,就一定要利用对方已有的基模—看看他过去的记忆中,有哪些跟这个概念类似的地方。
那我们如何利用“基模”来用简短的语言传达复杂的观点呢?
你只需要2步走!
1,避免偏见—避开不必要的基模
2,套用已有的基模
1,避免偏见—避开不必要的基模
看看这个最经常的例子:
过年回家,你可能会被亲戚阿姨问:
“小张啊,毕业有一年了吧,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是啊,阿姨,我去年毕业的,现在在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
“这么牛啊,刚毕业1年就当了经理啊,我就说吧,我从小抱过的孩子将来都有出息!说说,现在手下管了了多少人?”
“阿姨,您搞错了,产品经理不是管人的,而是相当于管产品的,而且在我们公司也不是高级职位。”
“那产品经理是做什么的啊?”
你觉得实在词穷了,求救万能的百度百科,然后读给她:
“产品经理就是企业中专门负责产品管理的职位,产品经理负责调查并根据用户的需求,确定开发何种产品,选择何种技术、商业模式等。并推动相应产品的……”
“哎,小张,晚上在我这吃饭我给你煮羊肉饺子好不好?”——看来阿姨也放弃了。
为什么小张改掉他阿姨对产品经理的偏见这么难—不论小张多么努力地去解释,阿姨还是觉得“产品经理是高管级别职位,是管很多人的”?
因为阿姨过去已经形成了“经理”的基模,当小张说出“产品经理”这个头衔的时候,她就自动激活了自己关于“经理”的各种记忆—高级职位、管很多人、有经验的人才做的等。
因此在这个阿姨听到“产品经理”的时候,她就自动套用了“经理”这个基模,来帮助她理解“产品经理”这一新概念。而这样的理解却是于小张的概念是冲突的。
https://pic3.zhimg.com/50/542a5f364295c834b807691c8662fee5_hd.jpg
所以对小张来说,阿姨过去的基模让她形成了对产品经理的偏见,就很难再让她改正过来这一个观点了。
那么怎么办呢?
一种方法是直接告诉阿姨:“阿姨,你刚刚的大脑中自动套用了’经理’这个基模,从而扭曲了你对’产品经理’这个概念的理解。”(呃,前提是这个阿姨学习过认知心理学)
既然大部分阿姨并没有心理学博士学位,你往往就需要用第二种方法:避开不必要的基模。
假设你想向阿姨介绍“产品经理”这个岗位,那么“经理”这个基模对于阿姨理解的你的工作几乎毫无帮助,反而会导致她产生不必要的偏见。
如果你一开始像这样避开了“可能带来偏见”的基模,不提“经理”,就会好很多:
“小张,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在互联网公司从事产品方面的工作,主要就是做一些XXXXX……”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个工作具体职位叫什么啊?”
“阿姨,根据我刚刚的描述,你觉得取个什么名字合适?”
“我看吧,’产品策划师’?”阿姨疑惑的问。
“其实吧,它的名字叫’产品经理’,不过您刚才也看到了,和传统的经理其实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所以,当你给别人介绍一个陌生概念时,要先避开容易导致误解的基模。
2,套用已有的基模
如何让别人理解“碧根果”?你可以套用“核桃”这个定义,然后在核桃的基础上进行修改—比如皮更薄。
如何向美国人介绍“春节”?你可以说“中国人的圣诞节”。
如何介绍第一代iPhone?乔布斯说的是“一个大屏幕iPod+一个手机+一个上网设备”。
如何跟学物理的人解释“大企业被颠覆”?你可以说:“根据牛顿第二定律,物体质量越大,改变其加速度就越难—需要更大的合外力。同样,企业越大,灵活顺应市场来调整其定位及策略也就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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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于一个完全不具备背景知识的人来说,大量的描述性语言让人完全抓不到头脑,而利用对方已经理解的事物(基模),再在这个事物上修修补补就容易多了。
(比如当你在解释碧根果前先解释“核桃”时,对方脑中立马浮现出了核桃的形象,这时候你再说“皮变薄一边”,他就容易想象多了。)
总之,不要跟养羊人说“1+1=2”,而要说“一只羊+一只羊=两只羊”。
而至于具体套用什么“基模”,是需要慎重选择的,因为使用的“基模”不同,最后产生的理解和感知是天壤之别。
比如这样一个新闻“美国对非洲的援助每年仅有10亿美元”。一个普通人看过之后,可能会疑问“10亿美元很多啊,美国真土豪,这还少!”
这时他潜意识中使用的“基模”是“金钱”,他自己过去对金钱已经形成了基本的印象(也就是基模),在他的基模中,可能“100块”是小钱,“10000块”是大钱,而10亿美元是绝对的巨款了。
所以,如果使用“金钱”作为基模,激活别人过去对“金钱”的记忆,别人自然不会感觉10亿美元的援助不够。
但是如果说“美国每年用于援助非洲的钱只相当于其中一架B-2轰炸机的造价,也就是区区10亿美元。”
这时所有人就会觉得“天啊!美国真是太缺乏人道了!”这是因为大家此时理解“非洲援助”这个事件时,使用地是“轰炸机的价格”这个基模。
这样的技巧也常常使用于诉讼中,比如有人被肯德基的水烫伤了,如果诉讼时要求赔偿几百万美元,陪审团肯定觉得太多太不合理的了。
但是如果说“对于这样的无良企业,我们要求他拿出当天销售额的千分之一来赔偿消费者,是一个绝对合理的诉求!”这样听起来就更合理了,即使金额是一样的。
所以如果你想介绍你产品经理的工作内容,又想装得一手好逼,与其拿“小区门口的湖南菜馆”做基模来类比,不如说:
“阿姨,我看到您经常关注军事内容啊,昨天你还跟我说美国的最新电磁轨道炮呢!你知道吗,美国的军工企业在研制轨道炮时,需要有一个人去协调整个过程,其中包括—跟政府军队沟通调查潜在的战争需求,根据战争需求来跟研发工程师沟通设计轨道炮,并且协调产品交付时间等等,他不管人,他管的是轨道炮这个产品。而我在互联网公司做的工作就是类似这种,协调我们的APP整个过程。”
使用“基模”可以加快别人的理解,但是为什么很多人尤其是“专业人士”很不喜欢用?因为这种“加快理解”是以牺牲准确性为代价的。
为了跟初中生解释原子的结构,你可以说电子围绕原子核转就好像地球围着太阳转。但是实际上这是不争取的—电子在原子内是以概率云的形式运动,远远比单纯的“绕着转”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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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大家可能并不需要也不想要理解准确而严谨的知识,这时候你就需要找一个对方已经理解过的事物,并且在这个基础上修修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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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的个人经历非常牛逼,类似大家挚爱的XX职场成功大牛,不管是协和医学博士,还是海外MBA还是麦肯锡大P,都非常牛逼,显得读书时候肯定是学霸,样样全能,看他书的序言每次都乐此不疲的提这些,实在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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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的个人经历非常牛逼,类似大家挚爱的XX职场成功大牛,不管是协和医学博士,还是海外MBA还是麦肯锡大P,都非常牛逼,显得读书时候肯定是学霸,样样全能,看他书的序言每次都乐此不疲的提这些,实在很有趣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冯做职业经理人混商业,堪称大牛,但不可能被称为“传奇”和“传世”,世间大牛何其多,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他在商场跌摸滚打的那点成就,可能还不如他作为“作家冯唐”来的出名
但一个职业金领写东西,也就是职业金领写的业余水平罢了
反观王朔和阿城,这两人不谈小说构思和铺陈,只看笔力,可以说都是使用当代白话文写作的“传奇”,阿城的文章浑然天成,笔力雄厚精奇,是不可多得的超一流作家,但遗憾在作品太少
王朔则是个聪明人,不仅仅只写东西,文化产业都涉足,写书编剧和影视都干,赚的盆满钵满,他笔耕不辍,篇篇佳作,更重要的是他清楚的知道,用什么样的风格,写什么样的内容能讨大众喜欢,可是讨喜欢的同时他还能保持一贯的高水准,写出自己想写的东西,这点对一个作家来说,远远超出了“一流”和“牛逼”这个层次了,用伟大传世形容他也不为过,在我心中能跟国外的史蒂芬金这些人比较的中文作家,王朔是排第一位的
还有我不同意对王朔痞气的这个评论,王朔只是非常聪明的使用了这种风格而已,撇开痞气的标签,仔细看他的篇章,遣词造句里面,无一不隐隐透着“才气”这个词,推荐看他的《许爷》这部作品。
邻居后辈里有人想学文的,一般三个人我是必推的,老舍,叶圣陶,王朔,这三人的笔力和遣词,几乎可被称为中国学生修语文的楷模(抛开老舍跟王朔特别恶搞的某些段落)。在阿城,王朔跟冯唐这三人中看,阿城笔力最强,大道至简后的返璞归真,但也最难学,王朔可以仔细琢磨,最宜作为楷模,至于冯唐,不值得学,也没必要学
阿城跟朔爷未必会习惯穿上阿曼尼在商业酒会和人虚以委蛇,也未必有能力在记者招待会和新产品发布会上侃侃而谈,社会地位可能也未必比得上冯唐,但有他们的作品是肯定能传世的,而看冯唐,不管是什么华润的CEO,还是麦肯锡的大P,或者现在出的一些作品,想达到传世的水准,还很困难
话说回来一位作家的作品,跟他个人的成长经历离不开关系,所以我很好奇为啥冯唐不像约翰格里森姆,阿瑟·黑利,还有西德尼谢尔顿他们一样多写些行业小说,悬疑类的商战小说,反而老是打着纯文学的口号,实在是奇怪之极——要是他能把行业小说写好看,我也不会黑他黑的这么丧心病狂
当然我黑他的根本原因还在于他是高帅富,可不满足只做个高帅富,睡睡自己秘书搞搞无知小萝莉也就算了,非要写文章抢我们这些穷酸文人饭碗,还要跟我们抢文艺女青年睡,撅着小JJ到处跑。高帅富写文章,比穷酸文人还要穷酸10倍,真是他妈妈的
在公元1999年,我们输了那场战役。
如今,大气中充满了有毒气体,海洋蒸发,宇宙射线毫无阻拦的轰击着地表,我们的行星已经成为了无法供有机生命体生存的地狱。
我们的意识现在所处的空间,是位于地下997层某个避难所残存服务器矩阵中的虚拟现实模... 显示全部 »
在公元1999年,我们输了那场战役。
如今,大气中充满了有毒气体,海洋蒸发,宇宙射线毫无阻拦的轰击着地表,我们的行星已经成为了无法供有机生命体生存的地狱。
我们的意识现在所处的空间,是位于地下997层某个避难所残存服务器矩阵中的虚拟现实模拟。
我们保留了人类的基因序列和一小部分胚胎,等待未来某一时刻将人类这一种群复活。
而我们这些储存在虚拟空间的意识,则是为了保留人类的文明。
为了保证我们的意识经受时间的考验长期维持下去,我们编造了这个1999年战役胜利的虚假世界。而这一切其实都是个循环,当服务器无法承载更多的新生信息时,便会归档到2000年1月1日零时,我们的记忆也会被重新覆盖。
在真实的世界中,没有超级英雄,没有超级武器,没有胜利与荣耀,只有一边倒被屠杀的人类。我们的文明在科技高于我们很多的外星侵略者面前,只有被收割的份。
最后,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 人类遗产保留计划,当外星侵略者离去,地表重新复苏时,我们便可以依靠保留下来的人类的 种子,重新复原我们的文明。
愿神怜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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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会的走狗们已经找到这里了,开始封锁真相了。
——海子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 高悬草原 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 显示全部 »
——海子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 高悬草原 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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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有七块钱。”
“是。”
“你却要买我这七种武器。”
“全部都要。”
我将兜里的七枚硬币落在桌上,一字排开,国徽向上。
武器店老板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定活得很艰难。”
我诧异道:“因为我只有七块钱?”
老板摇了摇头,道:“因为你如此急着... 显示全部 »
“你只有七块钱。”
“是。”
“你却要买我这七种武器。”
“全部都要。”
我将兜里的七枚硬币落在桌上,一字排开,国徽向上。
武器店老板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定活得很艰难。”
我诧异道:“因为我只有七块钱?”
老板摇了摇头,道:“因为你如此急着来送死。”
一、
空寂的小店,漆黑的夜。
我问老板道:“我会死?”
老板点头道:“每个人都会死,只是你过于迫不及待。”
我笑道:“因为我想买你的七种武器?”
老板道:“行为不会决定死亡,而是死亡编排了行为。”
我摇头道:“我不懂。”
老板叹道:“没人能懂,所以没有人可以不死。”
我笑道:“你可知道,外面的人都说,你的七种武器可以主宰生死?”
老板奇道:“哦?他们怎么说?”
我道:“他们说你的七种武器能夺造化之机,逆转阴阳,甚至能解答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终极答案。”
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那你怎么说?”
我摇了摇摇头,道:“他们真是蠢得要命。”
老板闻言大笑:“有此一言,你能见我七种武器。”
言罢,老板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麻袋,抓住底角,叮叮当当,将七种武器倾倒在桌上,再一一摆在我的硬币前。
他道:“这就是你要的。”
我问:“这就是我要的?”
他点点头:“这就是你要的。”
我看着桌子,七枚硬币对应着七种武器——手锤,改锥,斧头,扳手,绳索,夹钳,手电。
老板一抬手,道:“可还满意?”
我叹了口气:“我曾无数次想象过它们是什么样子,却没一次猜中了哪怕一个边角。”
老板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那你可知它们都叫什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知。”
老板问:“想听?”
我苦笑道:“想得要命。”
老板拿起手锤,轻轻抚摸手柄上的木纹,道:“这叫「震慑」,是一切的基础——脑不能慑四肢,人不能慑四邻,国不能慑四海,则终身拳脚不施,寝食难安,腹背受敌也。”
他将手锤递给我,我接过一掂,又放回原处,叹道:“好锤。”
老板低头,伸手一摁,改锥腾空而起,锥尖正落在他另一只手上,他闭目摸索,喃喃道:“这是「稳固」,是前进的后足,一十米梅花六角,什么锥合什么钉,方能使根基和睦,抵角相倚,家和人旺,海内平靖。”
他放下改锥,又拿起斧头,在手中掂量着,道:“文有斧正,武有就义,那笔头斧也好断头斧也罢,求的无非是「大义」二字;壮士断腕,拨乱反正,所靠的也是这刀削斧劈——人悬斧于门上,只为进出之时,行得战战兢兢。”
我闻言叹服道:“大义凛然。”
老板将斧头一放,“当”一声响,道:“没错——再看这个。”
老板拿起扳手,放到耳边,拇指一搓,听着蜗杆转动的声音,“咔”一声停,方道:“此乃「修正」,当「震慑」松动,「稳固」锈死,「大义」来迟,「修正」便能派上用场。不动干戈,不兴纷争,一拧一撬,则万事大吉。”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看老板拿起了绳子,一边扽直,一边道:“「准绳」,不单可平直器具,使律直策准,还能团结大众,护院看家,进可攻退可守,是曲是直,尽在握绳人之手。”
我叹道:“妙。”
老板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又拿起夹钳,将绳索一剪为二。
我瞪大了眼睛,问:“这是为何?”
老板笑道:“正因为「准绳」能曲能直,能缚能承,才需要一把夹钳,随时策应,或合而固之,或分而断之,此为「绝断」之能,有舍有得,非它不可胜任。”
我点点头,叹道:“有理。”
随即,我看向手电。
老板将手电拿起,开关两次,冷笑一声,道:“终于到了最妙的,「希望」。”
我惑道:“希望?”
老板再次打开手电,照向门外远处,我转身一看,光芒刺入黑压压的夜色中,像一束绝望的针。
老板道:“这就是「希望」,照在近处,教人安适,照在远处,则从无定论;手电指向哪,人们便看向哪,人说这是猫的天性,其实人心也是一样。”
接着,他一边将手电倒扣,一边道:“手电只能向前照,人们也只能向前看,如果向下,一片黑暗,如果向上……”
他随即又将手电向上,照出自己扭曲的脸,缓缓扯动嘴角,僵笑道:“只有疯狂。”
见我浑身一颤,他满意地关上手电,将七种武器一一摆好,一手拄着桌子,惬意问道:“你看,这七种武器相合,可有平风造雨,改天换地之威?”
我的眼神一个个扫去,嘴里喃喃道:“震慑、稳固、大义、修正、准绳、绝断、希望——七种武器,果然名不虚传,真教人大开眼界。”
二、
老板笑道:“所以你还想买下它们?”
我点头道:“更想了。”
老板道:“用你的七块钱?”
我道:“是。”
老板的笑容消失了,他直起身子,歪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上的硬币,道:“我道你比外面那些人要聪明,却不想还是蠢得要命,我这七种武器,单一个拿出去,价值多少?”
我叹息一声,道:“或逾万金。”
老板道:“可你只有七块钱。”
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七块钱。”
老板怒极反笑,他的手在七种武器后滑动,仿佛在选择用哪一个来弄碎我的脑袋,却终还是长息一声道:“那你说说,它们哪里不普通?”
我点了点头,伸手第一枚硬币向前推,道:“有一名大侠,今年二十五岁,一日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手机炸了,于是他辞掉工作,走上为民维权之旅;资本的巨人对他威胁、掩埋、阻挠、打骂,皆不能震慑他分毫——这一块钱,是一名网友赞赏给他的一块钱。”
我触摸着第二枚硬币上的国徽,续道:“这第二枚,和其他七十枚同藏在一个胃里,胃的主人是一名公务员,原本是稳固一方的螺丝钉,却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食管、气管、双侧动脉,一刀而断。原因是纪委来查,他拒绝了领导做假账的要求。”
我看到老板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我指着第三枚硬币,道:“世间有大义,大义不得行。盘古举的是斧头,开的是天地,今人再举斧,不是伤人,就是伤己,以大义之名而害人,因大义之争而受害,每个人心中都悬着一把利斧,走得忐忐忑忑,战战兢兢——这一块钱,是三个儿童见义勇为,扶助老人,反被讹诈,在争执拉扯中掉落的一块钱。”
第四枚硬币,我敲了敲桌子,听着它快乐的动响,道:“走错了的路可以回头,拧错的固件,拧下来就好,换一条路,换一套说法,换一副脸面,没有谁会受到伤害,除了那些被遗弃的固件——“新鬼含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这一块钱,是八个月的二孩被强制引产后,家人变卖为他准备的衣服玩具时,用以留念的一块钱。”
老板仿佛不可见般叹了口气。
我道:“第五枚硬币,来自于一份退款。退款人提供了一种工具,帮助人们跨过绳结的围栏,去见更大的世界。”
老板叹道:“也是更危险的世界。”
我点点头:“是啊,外面神魔乱舞,狄夷不辨,群狼环伺,那么多信仰和文化,陷阱和诱惑,我们当然要保护要自己,于是我们共同被围在一个栅栏中,用绳子死死绑住,无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看的都是一样的风景,听的都是同样的声音;渐渐地,有些人想要跳出去——那可不行——工具的使用者加固了绳子,他们才不允许这种不稳定的事情发生,他们是绳子的制造者,使用者,修正者和维护者,除了他们之外,不能再有什么伟大的规律和法门:绳子是曲是直,只有他们能够决定。这就是为何他们要随身携着一把夹钳,让每一个人伸出双手:是过,是剪,是夹断,统统由他说了算。”
我指着第六枚硬币,道:“这第六枚硬币,乃是遗落在无数审核材料中,繁琐而无助的一块钱。”
老板不置可否,只盯着第七枚硬币,道:“看来这最后一枚,也有说法。”
我道:“有。”
老板叹道:“给人希望也有错?”
我摇了摇头:“希望永远没有错,错在给与谁,和谁来给。”
我的手指划过每一枚硬币,道:“他们之中每一个都有希望,第一枚硬币希望消费者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国民能得到平等的对待;第二枚硬币希望生活能像职位规划一样稳定而安宁,双手不触黑暗,双目只见光明;第三枚硬币希望每个人乐天善信,平等互助,世人能以纯真之心对待彼此,不再互相伤害;第四枚硬币希望家庭和睦,生活美满,生育和繁衍回归天赋之权,不受他人干涉;第五枚硬币想要看到更大的世界,第六枚硬币想要屹立在更大的世界,真实而完整,深刻而自豪。”
我一叹,道:“可有希望又如何呢?他们还不是变成六枚硬币,摆在这冰冷的台桌上,将希望逐渐冷作绝望。”
老板叹道:“就像第七枚硬币一样。”
我点点头,道:“就像第七枚硬币一样。”
我拿起第七枚硬币,道:“曾经有一个少年,他乐观开朗,聪敏坚强,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击倒了他,那是无药可医的绝症。他四处寻找希望,一家恶魔公司给了他,为此他的家庭散尽家财,可希望迅速变成了绝望——这一枚硬币,曾躺在他的尸体上,为他开过通向阴间的眼。”
我笑道:“可你猜最妙的是什么?”
老板道:“恶魔还在?”
我点点头,道:“恶魔还在,它还在为更多人照出近处的温暖,让他们忽略远处更加真实的黑暗。”
言罢,我和老板凝视着桌上对峙的武器和硬币,久久无言。
三、
过了半晌,老板叹道:“所以,你带来的不是七块钱。”
我点头道:“不是。”
老板负起手,声音幽幽:“你带来的也是七种武器,招招指向要害,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笑道:“或者来送死——你说得对,我的确有些迫不及待。”
老板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可你赢不了。”
我诧道:“为什么?”
老板道:“因为你只有七块钱。”
我皱眉道:“即便是这七块钱?”
老点头道:“是,即便这七块钱来得再伟大,再感人,再炽烈,它依旧是七块钱——七块钱能买什么,它就能买什么,一块不多,一块也不少。”
我摇头道:“他会变得更多——人们终将看到这七块钱的故事。”
老板笑道:“那又如何?人们每天都会见到许多不幸,他们对倒霉的人同情、哀叹,亦或是嘲笑,同时暗暗祈祷着霉运不要落在自己头上;然而除非真的是自己倒了霉,他们绝不会对任何事情投去真正的关心——每一个基因都是自私的,这是它们传承下去的不二法则。真正的勇敢和无私早已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消磨殆尽,余下的一部分代码被人们扔到记忆的角落,贴上危险的标签,非到绝命时不能开启。”
他摇头一笑,续道:“每一个还活着的基因都是幸运的,它们躲过了灾害、战争、疾病、意外,时间的流逝只是在它们之中筛选更幸运的那些,它们的宿体有自己的亲人、家庭、生活,只要不触碰大多数人的底线,旁人的不幸终究只能成为他们眼中一时的热点——你的硬币今天是七个,明天或许只剩六个,后天也许会有八个,再过一个月也许只剩下四个,但他们永远不会变成七十个,七百个,七万个,七亿个,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不能战胜我的七种武器。”
我双拳攥紧,咬牙道:“即便搭上我的性命?”
老板闻言忍俊不禁,他温声道:“人命不值钱,须臾几十年,说没便没了——你也有自己的亲人、家庭、生活,拿什么去换什么,值与不值,都由你自己做主。”
我闻言一窒,攥紧的双拳逐渐松开,很多画面在我脑中闪过,我听见自己道:“仔细一想,我似乎也没那么迫不及待了。”
一瞬间,老板换上了一副职业性的笑容,道:“这就对了!年轻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言罢,他开始低头收拾桌上的武器,一个一个,缓慢地,虔诚地。
我默默地看着他将所有武器收拾到麻袋里,放回桌下,一言不发。
老板收拾完,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出气时模糊道:“你走吧,要下雨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电光闪过,我转头望去,黑夜深处挣出一道雷,却没将浓夜划破分毫。
我转身,想要走出小店,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你的硬币拿走。”
我闻言只摇了摇头,口中道:“我已不配再拥有他们,你留着当战利品吧。”
老板目送我走出小店,嘴角一扯,从桌下拖出另一只麻袋,单臂在桌上一揽。
“当、当、当、当、当、当、当。”
七声连响。
他将半支烟扔到地上,踩灭,合上麻袋,嘴里喃喃道:“又多了七块啊……”
小店的灯光在我身后熄灭,雨滴在我身边的道路上打响,几道雷光闪过,将我的面容照亮,又打灭。
我闭上双眼,一步一步走入黑暗。
——正像一束绝望的针。
禁止一切形式转载,勿询。
这是抗日英雄杨靖宇对赵延喜说的话。
村民赵延喜在山上砍柴时发现了杨靖宇,此时,这位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总司令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他的全身长满冻疮,身边的人除去牺牲,即是叛变。而在山下,有无数的日本人... 显示全部 »
这是抗日英雄杨靖宇对赵延喜说的话。
村民赵延喜在山上砍柴时发现了杨靖宇,此时,这位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总司令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他的全身长满冻疮,身边的人除去牺牲,即是叛变。而在山下,有无数的日本人在打探他的消息,准备抓捕。
赵延喜劝杨靖宇投降可保得性命,杨靖宇沉默一会儿,对赵廷喜说:“老乡,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随后,杨靖宇掏出钱,想让赵延喜帮忙下山买几个馒头,还有棉鞋。而后者却在下山之后,把杨靖宇的行踪告诉给了日本人。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杨靖宇将军牺牲后,日军解剖了他的尸体,他的胃里只有草根和棉絮,没有一点粮食。
在场的日本头目岸谷隆一郎流下了眼泪——他为杨将军的铁血顽强以及爱国信仰所震撼。
这句话最让我心酸的不仅仅是杨靖宇将军身处绝境仍志比金坚,而是在当时的环境下,杨将军身边最信任的人一个个的叛变。
抗联第一军第一师师长程斌,杨靖宇将军最信任的人,1938年率所部投敌倒戈,随后将杨靖宇在深山老林里的密营全部捣毁,将杨将军逼入绝境。
军部警卫排长张秀峰,由杨靖宇将军亲自抚养长大,视为己出。他在1940年带着机密文件投敌,直接导致了杨将军的活动路线被日军所知,再难突围。
抗联第一军第一师特等机枪射手张奚若,曾经杨靖宇将军的战友。在日本人的命令下,亲自开枪射杀了杨靖宇。
最后还有赵延喜,杨将军身处绝境,仍选择信任中国人。让他帮忙下山买馒头,并特意嘱咐:不要告诉日本人。
杨将军完全知道让村民赵延喜下山有可能出现的后果,但是他选择了信任。
可悲的是,最后赵延喜仍是辜负了他的信任,出卖英雄的鲜血求荣。
在东北的冰天雪地上,在敌人的四面合围下,在身处众叛亲离的绝境里。
杨靖宇将军的这句话,“老乡,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每读之,倍感心酸。
因为即使是对手残暴的日本军人,都为他而流泪,而那些出卖自己的同胞们,却毫无血性。
出品公司:乐视影业
发行公司:英皇 万达影业
领衔主演:景甜 吴京 李易峰 吴亦凡 欧豪
陈学冬 张艺兴 鹿晗 TFBOYS
杨幂 谢依霖 郭碧婷 房祖名
柯震东 Angelababy 王祖蓝
快乐家族众星
内容简介:
前战狼中队战士冷锋(吴京饰),为了平复心中对龙小云的思念,来到北欧艾里斯诺克王国流浪。在王宫前舞会上,偶遇微服游玩的公主玛丽莲滴露(景甜饰)。两人萌生爱的火花。
是夜,公国各心怀不轨的爵爷突然群起暴乱,慌乱中,玛丽莲滴露又遇见几位忠诚的骑士,与冷锋一起,陷入了复杂的感情纠葛。
最后,玛丽莲滴露公主和冷锋及众骑士,一起攻入王宫,却发现自身身世的惊天秘密……
一边是王族恩仇,一边是自身至爱,公主将如何决择……
编剧: 郭敬明(代表作:《嚼鸡》)
出品人:变先生(代表作《东北冬天舔铁杆》)
……
……
……
……
……
导演:孙健君(代表作《天鸡•春山富居图》)
大家都知道,《红楼梦》擅长以小见大。贾家的衰败,展示的是古代王朝,乃至全人类的发展规律。所以贾家的衰败决不会是因为一些偶然原因,而是因为一些普适规律。
我们看到八十回后期贾府一片萧条:比... 显示全部 »
大家都知道,《红楼梦》擅长以小见大。贾家的衰败,展示的是古代王朝,乃至全人类的发展规律。所以贾家的衰败决不会是因为一些偶然原因,而是因为一些普适规律。
我们看到八十回后期贾府一片萧条:比如贾母吃的红米饭都不够;凤姐治病要人参,却只能找出一些渣末;王夫人要二百两银子都找不出来。
贾琏更是直白地说:
〖所有的几千两银子都使了。几处房租地税通在九月才得,这会子竟接不上。明儿又要送南安府里的礼,又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还得三二千两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
竟要〖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搬运出一箱子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说是抵押,现在还入不敷出,亏空越来越大,还指望什么赎,就是卖那了。
为何贾府落魄至此,大家大多在贾府子弟、皇妃元春上找原因。但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贾家的倒下绝非某一人,某一群体之力。我们看一些雪花的所作所为。
秦显家的刚接手厨房的差,还不到半天就
〖一面又打点送林之孝家的礼,悄悄的备了一篓炭,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在外边就遣了子侄送入林家去了;又打点送帐房的礼;又预备几样菜蔬请几位同事的人〗。
她肯迫不及待地这么大方,是因为这些送出去的,以后能加倍地捞回来。
贾芸送礼托关系分到一个大观园里种树的差事,然后
〖看那批上银数批了二百两,心中喜不自禁,翻身走到银库上,交与收牌票的,领了银子〗
他是怎么使用的呢?
〖这里贾芸又拿了五十两,出西门找到花儿匠方椿家里去买树〗
贾府支钱去办什么事,接近四分之三都要落入经手人手里。当然了,你可能说这只是树钱,还有其他花费呢。
但贾芸在谋这个差事时,是从高利贷倪二那花大价钱借贷送礼了的。总共借了十五两,贾芸还想〖不如借了他的,改日加倍还他也倒罢了〗。至少也得还二十两吧,即便是这样,贾芸还大喜过望,说明大有赚头,至少有三分之二会被他克扣。
贾芸人品在全书中还算不错的,都贪腐到这种程度,其他人呢?
更加贪婪。
贾府每个姑娘每月二两银子的头油脂粉钱,但她们却都得从自己的月钱里再掏钱托奶娘买。为啥呢,因为管事人〖不知那里弄些来,不过是个名儿,其实使不得〗。
花上几文弄些假冒伪劣来充数,你爱用不用。
甚至让别人替买,买了好的
〖MB岂肯和他善开交,又说他使坏心要夺这MB了。所以他们也只得如此,宁可得罪了里头,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姑娘们只能可使奶妈妈们,他们也就不敢闲话了〗
不仅自己贪腐渎职,还不允许别人好好干,同事们还都自发遵守。这样的利益集团,这样的潜规则,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
有没有人打击贪腐渎职?有。
一个是自己也捞钱的凤姐,一个是自己比较清廉的探春。
凤姐实乃酷吏,婆子们偷着吃酒赌钱,不好好工作,克扣财物,都怕凤姐。凤姐一病倒了,他们就逍遥起来。
有次贾母过生日,尤氏去大观园让俩婆子们传人,她们非但偷懒不去,还说
〖扯你的臊!我们的事,传不传不与你相干!你不用揭挑我们,想想,你那老子娘在那边管家爷们跟前比我们还更会溜呢。什么‘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的事,各家门,另家户,你有本事,排场你们那边人去。我们这边,你们还早些呢!〗
把尤氏气的要死。
首先她们不履行本职工作,光拿钱不干活。再者,敢这样说话,得罪了宁国府的掌家奶奶,让荣国府被动。如果下次得罪了外面的忠顺王府,北敬王府呢?
必须严格按贾府制度,惩戒一次,以儆效尤。
凤姐说
〖记上两个人的名字,等过了这几日,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发,或是打几下子,或是开恩饶了他们,随他去就是了〗
应该比较合理,既惩治了她们,又趟平了外交纠纷。
但邢夫人为了自己陪房费大娘的面子,又因为对凤姐怀恨在心,在别人面前拿这事做文章,以老太太过生日要喜庆为由,让凤姐放了她们,并且狠狠给了凤姐没脸。
凤姐顿时〖又羞又气,一时抓寻不着头脑,憋得脸紫涨〗。
如果这时王夫人坚定地站在凤姐这边,那也没事。但她或者因为不想得罪人,或者因为不想跟邢夫人闹翻,也说
〖你太太说的是。就是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些虚礼。老太太的千秋要紧,放了他们为是〗
被自己婆婆打脸,又被自己姑姑抛弃,凤姐〖不由得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悲,滚下泪来。因赌气回房哭泣〗。
贾母作为贾府的核心,她也知道贾府贪腐渎职严重需要整治,知道了这事就说
〖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为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
但,这是两大太太一致通过的决定,她也不好驳回,只能在背地里说说了。
探春也致力于改革弊病,比如将大观园里的很多项目承包给婆子们,让她们除了交一部分钱粮外,其余的收入都归自己。这样既不用专门找人护理,减省了贾府的支出;又能得到一些进献,增加收入;她们护园更加用心,美化了环境;又改善了底层的生活。
所以婆子们兢兢业业。
却有个年轻藕官在那烧纸——以现代的消防设施,有时泰山都要禁止烧香,以防起火——不仅破坏了环境,更造成了火灾隐患。
一个婆子看到了,又急又气,拉着她到李纨那评理去。
这时宝玉挺身而出,不仅为藕官脱罪,还倒打一耙
〖我昨夜作了一个梦,梦见杏花神和我要一挂白纸钱,不可叫本房人烧,要一个生人替我烧了,我的病就好的快。所以我请了白钱,巴巴儿的和林姑娘烦了他来,替我烧了祝赞。原不许一个人知道的,所以我今日才能起来,偏你看见了。我这会子又不好了,都是你冲了!你还要告他去。藕官,只管去,见了他们你就照依我这话说。等老太太回来,我就说他故意来冲神祗,保佑我早死〗
那婆子自然吓的要死,不敢再去追究。
站在宝玉的角度看,自然是拯救了可爱的姑娘,惩治了可恶的婆子,自己太伟大、光荣、正确了。
可站在贾府和婆子的角度看呢?
冬天寒风中的凌晨,夏天烈日的中午,这些婆子们觉也不睡,起来在这园子干活。她当然是希望好好干能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同时,这样也能增加贾府的收入。藕官破坏别人辛劳的劳动成果,给府里造成安全隐患,理应受到相应的惩戒。但藕官什么事都没有,辛劳肯干的婆子却差点丢掉饭碗。这样的公司不倒闭,还有天理吗?
还有,彩霞经常偷王夫人屋里东西,然后跟玉钏相互指责是对方偷的。后来被发现了,又是宝玉挺身而出,把事揽到自己身上,彩霞安全过关。站在宝玉的角度,甚至站在读者角度,很多人都觉得宝玉太有人情味了。可要站在其余丫头的角度呢?
想一下如果你有个女同事,经常偷办公室的东西,还死不承认诬赖别人。被发现了,却因为经理的二公子见她长得漂亮,就帮她蒙混过关。你会觉得这位二公子做的太好了吗?
盗窃办公室里的东西,是损害大家的收入,因为领导发现东西少了,会从公有部分填补。同时,领导发现经常丢东西,会对大家管理更加严苛。
偷瓶玫瑰露够俩月银钱了,以后还好好工作干什么。只要能跟二公子搞好关系,以后抓住机会监守自盗就行呗。
曹公写这些,绝非是说只有这些人贪腐渎职。而是通过冰山的几角透露:贾府上上下下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了。
以后租出去块地,也不用费心经营了,只要巴结好领导,然后狠狠地压榨佃农,把好处往自己家里搬就是了。
当然了,宝玉等人,肯定也希望贾家人人清廉苦干,让贾府兴旺发达起来。但是嘛,自己还是要使用特权,包庇几个喜欢的女孩子的。清廉是别人的义务,贪腐是自己的权利。
偌大一个贾家,仅仅有凤姐、探春二人苦苦打击贪腐渎职。其他人要么相互碾压,要么公然包庇,要么偷鸡摸狗监守自盗,要么明哲保身,这个背后捅一刀,那个当面扇一巴掌,这个拆个台,那个浇盆冷水。
连凤姐都在平儿的劝说下,也〖我也作个好好先生,得乐且乐,得笑且笑,一概是非都凭他们去罢〗。
贪腐渎职造成的危害,很多时候并不是贪一两就损失一两那么简单。本该用在这项目上的钱被挪走,造成的损失数目远比挪走的那些惊人。
看果子的老祝妈给袭人说的一句话,其实意味深长。
〖这马蜂最可恶的,一嘟噜上只咬破三两个儿,那破的水滴到好的上头,连这一嘟噜都要烂的〗
比如,贾家要买家店铺增加收入,规划中,用五十两买个好店铺,每年再投入六七十两银子打理,每年差不多能净赚一百两。但那人拿着这五十两,自己先揣了三十两,用二十两买了个烂店铺,自然很难盈利,每年还要往里投钱。他虽然只贪了三十两,几年下来给贾家造成的损失,却足有上千两。
在这种贪腐渎职纵行的情况下,贾府想开源,会经常投上三四千两银子,一文钱没挣,还赔上两三千。贾府要办什么事,本来花一千两就能办成,但因为各层雁过拔毛,结果要投五千两才过关。
那些贪腐的人会不会因为贾家衰败了,就收手一点呢?不会的,反而会变本加厉。比如,现在揽个种树的差事,还是要尽量好好种的,毕竟还要争取下次再揽个差事,种的实在太烂就不会再找你了。贾家衰败了,下次种的起种不起树还两说呢,我还等下次?这次抓紧捞够。你强盛了,我怕你查我亏空,你衰败成这样了,我就吞了这些银子,你能拿我咋地?
越贪腐渎职,贾家越衰败;贾家越衰败,他们越贪腐渎职。恶性循环。
这样下去,怎么会不入不敷出?即使不涉及政治斗争,贾家想维持下去,也只有挪用官银,或走别的什么邪路,填补自己家里的亏空。《雍正王朝》演的曹家因为还不上亏空才被抄家,其实很有道理。当然了,因为亏空太大,铤而走险,政治投机一把,结果失败被抄家,也有可能。
除了贪腐渎职横行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因素。
很多人认为贾家衰败因为人太少了。我却认为,衰败是因为人太多了。当然了,不是因为贾家人太多,而是因为“别人”。
在没出现技术革命,以及大航海发现新大陆的情况下,一个社会的总资源是一定的。但人口却是增长的。
比如荣国府的一代只有荣国公一人,到了玉字辈,却有贾琏、宝玉、贾环三人,这还不算重孙女,重外孙女。
就像原来一个人有二十亩地,一亩地一年收入十两银子,那他每年能收入二百两银子,过的很舒服。他有四个孙子,他死了之后,四个孙子每人五亩,再加上贪腐加深,每亩地只能收入六两银子(实际上会更加缩水,很可能三两都不到),那他孙子每年只能收入三十两。跟他祖父差了这么多,再传下去差距还会更大。
所以王夫人说
〖只说如今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象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
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多了,能分的资源少了。
你可能会说,那他们去外面抢资源啊,考科举,当大官,银钱就能源源不断地捞到家里来了。
一个国家在和平年代,阶级越来越固化是必然的。整部红楼梦,能跨越阶级的,也就赖尚荣一人,还是抱紧了国公府大腿,经过三代人的努力。
你希望给孩子留下更高的权位好占有更多的资源,别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希望。
所以在大清,除了几个世袭罔替的之外,都是亲王的儿子只能当郡王,郡王的儿子只能当贝勒,贝勒的儿子只能当贝子。
因为皇位只能一个儿子继承,他也希望其余的儿子有个好权位啊,当亲王去吧。如果你个亲王也能传给儿子的话,那得多少人当亲王了,哪能容的下?所以,亲王的儿子当郡王去吧。同理,亲王的儿子想当郡王,郡王的儿子又得腾地方。难不成你还能争过比你阶层高的人不成?
这就好像,即便到了近代民国时期,知府的儿子弄个局长没问题,知县的儿子弄个科长没问题,局长的儿子进个体制没问题。等到局长的儿子只能靠他爹进体制,以后他想再给自己的儿子弄进体制,就几乎不可能了。能逆袭比他爹还厉害的,你们见过几个?〖将军的儿子能当元帅吗?不能,因为元帅也有儿子〗。
在和平年代,你干的好不好,行不行,并没有标准答案,只要不捅出大篓子,就是上头说了算。他爹是知府,你爹是都头,你感觉你领导会把升迁的机会留给谁?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就是这个意思。富不过三,穷不过三,通常理解是富人不思进取,所以三代后变穷了,穷人发愤图强,三代之后变富了。但实际上没有那么浪漫,富不过三是指,因为有比你更高的阶层的人,他们的后代也想占有更多的资源,你的后代慢慢地被挤兑成穷人了。刘姥姥的女婿狗儿家,就是这样的例子,也可以说是贾家的缩影——狗儿的祖父能跟王家联宗,地位不会差太远。但一代代穷下去,到了板儿这代,得求贾家接济。没有他们接济,估计就穷不过三了。
贾府倒下了,它的尸体够其他衰落的权贵吃一阵子了;同样,它也没少吃别人的尸体。贾琏说的那个〖再发个三五百万两的财就好了〗,很多人对这是不是侵吞林黛玉的遗产争论不休,其实,这不是特指,而是泛指很多倒下去的权贵。
同时,因为贪腐与权贵挤占越来越多的资源,朝廷越来越穷;如《雍正王朝》里说的,朝廷要赈灾、西北用兵都拿不出银子。也需要适时宰两头失势的肥猪过个年。
很多人,认为贾家败落因为他们不好好读书,考科举。其实,即便考上了科举,也只是拿到了一块进入官场的敲门砖。他们都能让家奴赖家当官,还不能让子弟当官?
他们虽然有国公的余泽跟家产在,但真正有实权的不过是个贾政这个六品副职。皇帝的后代七八代之后还跟平民无异了呢,何况你个国公。玉字辈就算考上科举,再超过他爹,是难之又难。
再说中举非常难靠,全国三年也就几百人。等宝玉当个小官,资产用的差不多了,余泽基本尽了。他们拿什么保证代代有人中举?
维持这个大家族,整天走马斗鸡,风花雪月,偷鸡摸狗,跟考上科举,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所以这些子孙们也就麻痹了,与其苦读书不如及时行乐。
你可能会说,贾雨村一个穷书生,因为有才华,善钻营,会抱大腿,不也当了大官了吗,只要贾府子弟努力,仍旧可以挽救贾家。然而,无论谁推测,贾雨村最后都被〖锁枷杠〗了。放着论爹排辈的正道你不走,你非要走邪道,就算你当了大官,也很容易翻船的。
贾家真正地想逆袭,除非扛旗造反,但在和平年代谁跟你反呢?就算战争年代,死亡率也远远远高于成功率。
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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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区有的朋友认为我在影射,虽然我喜欢影射,但这次却没有。红楼梦揭示的规律,是属于古今中外全人类的
这样的题目,应当是一个笔法已然具有历史沧桑感的人来答,而我在浩如烟海的写字的人群中,乃是最为普通的那一个,并无资格来讨论这个问题。
我在初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文笔非常好的文艺女青年语文老师,在她的圈子里面,已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者了。我常会... 显示全部 »
这样的题目,应当是一个笔法已然具有历史沧桑感的人来答,而我在浩如烟海的写字的人群中,乃是最为普通的那一个,并无资格来讨论这个问题。
我在初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文笔非常好的文艺女青年语文老师,在她的圈子里面,已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者了。我常会在周记里面写一些自编的故事,她也会就每一个故事做下一些批注,与我探讨这个故事的好与坏。有一回,我写了一个悲剧故事。讲的是两个非常爱恋彼此的少年男女,因为战争而永恒分离的故事。我自认为写得感人至深,颇有那种悲怆的苏联味道,原以为老师会给个好评。可是没想到周记本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分数是2分,而评语只是两个字:
不好。
我很惊讶,便去找她。周记评分满分5分,一般来说我的周记,分数至少也是5-以上,有时还能得到5+这样破表的分数,所以我是有些自视甚高的。我编过古今中外各种故事,对于自己编故事的能力也颇有信心。这样一个2分的分数让我感到不平。
我对她说:为什么是2分啊?
她对我说:因为我觉得你字写得还不错。
潜台词是,如果不是看在你写字这么辛苦,这2分也是不愿给你的。
后来,她说了让我铭记至今的话:
“你驾驭不好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因为你太快乐了。在你的生活里不曾有过悲伤,自然也不会写得出悲剧所需要的口吻和笔触。”
题主,对于你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可以推断的出来,你很年轻,不曾有过沧桑也未有参与历史;你可能都很难理解究竟“历史的沧桑感”是怎么一回事。因此,无论你如何遣词造句,也无法使自己的文字具有历史的沧桑感。
文字的风格与感觉,是无法单纯通过遣词造句而形成的。这也是为何虽有很多人邀请我,我也几乎从不参与回答“如何将xxx写出xxx的感觉”的一些题目(当然,有一个例外:怎样才能把几个人钓鱼的事写出武侠和玄幻的感觉? - 徐小疼的回答 ,答这个纯粹是因为正好有个点子,借着机会写了出来。但我承认,其实并没有什么武侠的感觉。),因为我认为,某个作家的风格也好,某部作品的风格也好,是无法通过单纯的对遣词造句的模仿而得来的。单纯对于遣词造句的模仿,只能让你有了一个“形”,而要得到这种“神”,还差得远。
我记得有一回给@飞鸟冰河 看我的一个答案(就是这个:市面上有哪些好吃到升天的酸奶? - 徐小疼的回答),他看了故事的第一句,就把这个答案关上了。
第一句是:
许多年以后,面对冷藏柜,我仍会想起,第一次喝到光明酸奶的那个下午。
@飞鸟冰河 说,最不喜欢看到这种亦步亦趋的单纯的句式的模仿。《百年孤独》的精髓并不是他的句式有多特殊,而是那种时空和地理的交错感,以及对于现实与荒谬的界限的模糊感。这句话看起来很马尔克斯,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说得太对了。所以现在,我彻底地放弃了这种对于某种文风的拙劣的仿制。
一个人的文字,是会有自己的风格的。这种风格在于你的个性,你看食物的角度,你的思维方式,你的生活和教育背景,甚至你打字的习惯。从一开始写故事到现在,接近二十年的时间,我一直在不断地练习和寻找自己的文字的风格。我也有过模仿其他作家的风格,或是用一些词句来故作深沉的时候,但如今开起来,其实都没有什么卵用。文风是自己的,自己的阅历和对历史的理解到位之后,写作时自然而然地就会带上那种风格,而不再需要可以用哪些词句去堆砌出来。
而且,当我们写作有关历史的文字的时候,并非只有带着历史的沧桑感的那种笔法才是好的。有时候一些轻快的笔触,能够和沉重的历史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反而更加有张力。
归根到底,就像辛弃疾的《丑奴儿》里写的: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等你真的历尽沧桑的时候,你一定不再觉得这种阴郁的笔法,有什么迷人之处了。
=======以下是自卖时间========
我喜欢写一些有历史背景的故事。摘几段请大家批评指正。
[quote][b]勘时记 - 从时间尽头回来的人说(节选)[/b]
(一)
一整天的功夫,北京城都在谈论骆驼。
那骆驼在寅时一开门便走进了安定门里来,在城门前趴下,怎么撵都不离开。值门的兵吏心生疑惑,便报了京卫司。京卫司来了人,却也都不知道这骆驼是何处来的,有主没主,为何进城。好大一匹牲畜,不是说拉走就拉走的;又怕是有主人的,也不好随便下了杀手。骆驼堵着门,粪车出不了城;别的城门又不让粪车走。粪车只好停在门边;因此,好些北京城的居民到老了都还记得,崇祯十三年,也就是癸未年的腊月三十那一天,一整天,安定门都是臭气熏天。
听说有骆驼来了,人们也不顾臭气熏天,纷纷从中城、东城、西城、南城赶到北城的安定门,来一睹骆驼的容貌。大约有好几年,京城没见过骆驼这种活物了。骆驼被着土黄色的长毛皮,眯缝着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嘴里似乎嚼着什么似的蠕动着;两个驼峰歪斜着倒在背上,看着像是走了好远的路。有在苑马司当过差的人说,大约这是许久没吃东西了,教兵吏找了草料来给骆驼吃。可骆驼也不吃,只是兀自趴在那里,嚼着口舌。参观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骆驼动也不动;在青得一眼便能望到天顶的天空下,骆驼就那么趴着,直到全城的人几乎都把它参观了个遍。
那一天的夜里是除夕,于是家家户户也都在年饭的桌上谈论骆驼。
“骆驼什么时候死?”孩子问道,“死了便可以吃骆驼肉。”
“骆驼不吃东西可以活两个月,不喝水也能活半个月。”大人回答,“大概得出了正月才能吃上骆驼肉。”
人们谈论着骆驼,其实也是在谈论骆驼的肉。
说是年饭,大部分市民的家里,却是只有些粥菜。有家境略好些的能包些匾食,但也只能打碎了鸡蛋来做馅。肉作为一样食品,久未出现在北京大多数百姓的食谱里了。也只有在谈论骆驼的时候,才会觉得聊无新意的饭食菜蔬有了些滋味。
北京城的米价已经涨到将近十两官银一石,比起崇祯初年来翻了已有三四番;更别提与嘉靖、万历年间的米价相比了。米价一贵,所有东西都跟着涨了价——兹要是人做的物件,都跟着米价贵了上去。就连在除夕夜里放爆竹的人都少了;有这些闲银子去买爆竹,当是多买些好饭菜才对。
现如今无论是江南还是湖广,都已几乎没人种米;稻田早就都被丝商、棉商贱买去了。朝廷三令五申要地方保着稻田,但十几年来,南方几乎年年遭灾,稻农破产以致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弃田逃荒的人更是无算。丝商、棉商贱买了田,种上桑树和棉花,便就有了便宜的生丝和棉纱;自家织坊也就产得出来更多的丝绸和棉布——无论是运往西洋、卖给官家还是自家销售,都赚得了好几倍于从前的银子。这些丝商和棉商因而也得以缴纳更高的税银,对于官员的贡献也就更多:因此地方官员也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这些商人在织坊里招雇了许多农民,这些几近饿死的人也因此不会化为反民,这样一来自己治内也就没有流寇之虞:地方官便更懒得管此事了。
南方是这般图景,北方却有所不同:并没有丝商、棉商来贱买田地;但是却也逃不离天灾的魔爪。崇祯年来,陕西也好、河南也好,还有山东和山西,齐刷刷地大旱连着大水、大水连着蝗灾,千里良田尽成荒土。
“天赤如血、寸草不生,”陕西巡按马懋才在他的最后一封奏疏上写道;彼时他正主理陕西的政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乡民陷于饥荒之中——陕西几个官仓,一粒粮也掏不出来了;官府也再无法向邻省借贷粮食:山西、甘肃、四川,哪个不在闹饥荒、哪个还有余粮可贷?
地里连荒草也不长,乡民们便陆陆续续都断了炊。于是他们先是吃荒野里的蓬草,蓬草很快便被吃完;吃完了蓬草吃树皮,树皮也很快都被吃完了;吃完了树皮便吃观音土。观音土又腥又腻,吃两口便有饱腹之感了——却也只能聊以不饿而已:这东西原样进去原样出来,到头来还是等于什么都没有吃。
既然吃观音土于事无补,乡民便想到了两脚羊。在城门底下,每日天亮时都有几个被父母遗弃的婴儿坐在那里。那些孩子并不知道父母不会回来了;他们哭号呼叫,饿了便挖土和自己的便溺来吃——那声音直到夜里才会稍停。天亮时若是有人再次经过城门边上,前一日被遗弃的孩子都不在了;又会有新的孩子被丢在那里。
有的时候,若是小孩子贪玩跑出城去,或是单独一人出城赶路的,往往一出城门便没了踪影。有人好奇去看个究竟,却见到有人在城门之外用人骨夹起了锅灶,煮着人肉来吃——人们这才知道,那些失踪了的人究竟哪里去了。
人们也并不是不知道吃人是件忌讳事;可是大灾荒之下,自己的命毕竟是最要紧的: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躲在城门外猎人来吃。但吃两脚羊也并非长久之计——那些吃了人肉的人,几日之后便也都会面目红肿起来,仿佛要从口鼻眼中喷出血来一样,不久便都死了。
于是被吃了的人也好,吃了人的人也好,都在城里城外横尸;很快,不管哪一个城里,死人都要比活人多了。官府拿不出银子也拿不出粮,尸体越堆越多,便只好找人在城外挖坑,把那些横陈在城里恶臭冲天的尸体埋掉。
那些坑可以容下几百人——人们便可以把把尸体都扔进去。为了多容纳点尸体,还得有人在坑下把这些尸体梳理整齐。
北方没有南方的丝棉商人,也没有织坊;那些侥幸活下来的饥民无处可去,也无粮米可吃。但是他们要活命——于是他们便造了反。朝廷已经再也掏不出一文钱来给官军用度了,自然也再调不出一支军队来给陕西了。于是,先是有高迎祥,然后又是李自成起来造反;什么闯王、混天王、扫地王、整世王、塌天王、混世王、曹操王……雨后春笋般地冒出好些王来。马懋才的奏疏还没到北京,流寇便就打进了陕西巡抚衙门去,把马懋才拖出来戮首凌尸,煮成了满满的一锅肉汤,鲜香四溢。各路自立的流寇都说自己是天下百姓的大救星,各个都叫着要打到北京城去做皇帝,用紫禁城里的皇粮来赈济天下。
可现如今这紫禁城里,连一文钱的内帑都没有了,哪还有皇粮?
大明国早已经空了。
就在北京城的居民纷纷去安定门参观骆驼的时候,朱由检正坐在皇极殿上;他的眼里看着的是朝会,而脑子里全都是马懋才的那封奏疏。原本辽东局势就万分危急,火烧眉毛;没想到如今背后李自成又燃一把火,几乎要烧到朱由检的龙椅上来了——那流寇竟然派人趾高气扬地到北京城来传话,说是要在甲申年大年初一登基称王,连国号都定好了:大顺。
朱由检原本盘算着,让孙传庭去陕西剿寇,辽东也有吴三桂等人坐镇,横竖可以撑上一阵子;再让户部和宦官派人去各处征收税银,尤其是那些丝商、棉商和盐商,收上来的税赋又可以充些许军费。自己的金花银,早已经补贴给京卫武官和大内了;官员的俸禄还都欠着,原本想着把金花银再挪点出来,腊月三十发给官员们回家过年。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刚刚告诉他,癸未年的金花银,早就用得一文钱都不剩了——就在几天前,最后一点的金花银,全都变成了珠宝珍玩,赏赐了周延儒。
内阁首辅、兵部尚书周延儒领兵出京去抗击满鞑,一个月来连传捷报,朱由检一时难抑欣喜,便就下诏大加封赏;先是给封了太保,又赏赐了金帛、珍玩和骏马,还御题四个字“召虎裴度”,让顶好的玉工刻在白玉上做了个腰牌。大约是这么多赏赐浩浩荡荡地从宫里抬到太平桥周府院里声势浩大,惹得城里贼盗眼睛发红——腊月二九的夜里,周府便遭了贼,被窃了好些东西出来。这贼是教兵马司拿住了,一搜赃物却发现,完全没有了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
兵马司指挥使陆坚见此情状心生蹊跷,便就将收缴来的赃物送去了都察院;按照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在朝会上呈来的奏疏的说法,兵马司送来的赃物里面,有银票十万两、字画古籍若干——而按常理分析,这意味着周延儒的府上,还藏着更多。
朱由检本想,或许是周延儒将赏赐都换了现银了,那么这金额倒也说得过去;可周延儒现在正在外带兵,家中也无人常住,赏赐了的东西,应当都只是放在那儿的,若是要将赏来的金帛珍玩换了现银,任是谁都替周延儒做不了主。可若是周延儒自己的积蓄,这十万两的金额又太巨大了些:李邦华在奏疏里写得明明白白,周延儒虽是一品大员,但早在洪武年间太祖便已立下规制,一品年俸不过一百八十两而已。二百七十年来,官俸未曾增过一文:哪怕一百年不吃不喝,周延儒也存不下这许多的钱。
听了李邦华的呈奏,朱由检本想让都察院把那些赃物都拿来充了公便不再追究此事——毕竟周延儒虽有贪墨嫌疑,却仍是有节节胜仗的战功的。陕西官军被流寇打得落花流水,好赖靠着辽东的胜仗撑着点大明国的颜面;还是不要让周延儒后院起火为好。
然而锦衣卫左都督骆养性好像约好了似的,紧接着李邦华也上了一道奏疏,却是将整个朝会炸开了锅:
“臣闻属下之官差回报,周延儒明面上带兵出征、凯歌连奏,事实上根本未出通州地界;屯兵于潞河驿馆之外,自己在馆内日夜宴乐。又闻通州县知县郭汜维,私拨漕粮,以行贿于延儒。”
此疏一出,皇极殿里便沸沸扬扬起了嗡嗡声来。周延儒原本也只是个或有的贪墨罪名,这一下便又添了个凿实的欺君罔上。朱由检被骆养性这一封疏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他以为他所大加赏赐的是个善战的骁将,事实上竟是个贪生怕死、谎话连篇之徒。锦衣卫的消息是错不了的:他们便是皇上在宫外的耳目,他们所见,一如朱由检亲见。饶是别的外臣如何欺瞒,这支缇骑亲军是绝然不会,也不敢信口开河的。
朱由检环视一眼殿上站着群臣,尽是穿着绯红补袍的群官。站在近处的是阁臣,首辅周延儒在外,便由次辅、户部尚书陈演暂主阁务;后面跟着吏部尚书李遇知、礼部尚书丘瑜和户部侍郎倪元璐,三人也都是阁员。其他各部及各院、寺、司的掌官也都站在堂上的稍远处,面上垂着眼,底下却也都在窃窃私语。
极近朱由检之处是五名监礼司太监,掌印王承恩在中,四名秉笔左右站着,面朝着群臣。首席秉笔是聂临,掌着东厂和锦衣卫的;次席秉笔常禄,掌市舶和织造。此两人与王承恩最近,也与朱由检最亲:都是从信王府一道来的人。三席和四席秉笔是罗六清和杨来祥,掌的是通政往来和经编修撰。
几个太监站得倒是笔直,不似文官那样低头窃语。王承恩在心里暗自想到,参周延儒这事,既是李邦华开的头,那么接下来约莫是陈演要来说话了。
果不其然,陈演果然站出来奏道:
“周延儒若果真如李院公邦华、骆检校养性所言之贪墨巨蠹、欺君罔上之徒,臣便恳请皇上,坚决要查办此人。此人高居首辅之位,乃是朝中百官之范;上行下效,若是首辅都如此了,底下纷纷然效仿,我大明国之吏制,还有何清明可言?有严嵩、张居正、顾秉谦这些佞臣在前,其祸国之心当诛九族!到时候皇上身边净是这些人,国帤税银都叫他们贪了去,再来个结党营私,这大明国竟要成了他们的国了!”
“陈演!你这是谋逆之言!”都察院右都御史刘泰指着陈演喝道,“什么他们的国,我大明国从来都是皇上的国!”
“刘院公,”被刘泰一喝,陈演倒也仍是不紧不慢,“都察院当是监督百官之言行,周延儒这等人,当是像李院公这般来参的。在下附参之,刘院公何以要这般呼喝?”
吏部尚书李遇知说道:“陈阁老此言却是差矣,刘院公只提醒您言辞不当之处,都是忠君心切,陈阁老何必如此揶揄?”
李邦华倒是对刘泰说道:“刘院公,在下听院里书办讲,那兵马司的指挥使将周府赃物送来的时候,是刘院公引进来的。不妨借此机会与皇上呈明,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刘泰忙向朱由检禀道:“情况净是与李院公奏的一般,清晨丑时那指挥使来敲的门,将赃物送来了都察院。”
朱由检问道:“那指挥使呢?现在哪里?让锦衣卫去找来问个明白,也就晓得大半了。”
刘泰一时没有答话,却看了刑部尚书纪知行一眼。纪知行也瞥一眼刘泰,又顾自垂着头。
倒是刑部侍郎张忻说了话:“禀皇上,清晨上朝之前,臣见部里的司狱匆匆出去拿人;说是拿了个兵马司的官差进狱里。臣还纳闷兵马司的人怎可监守自盗,现在想来,那进了大狱的,莫不是那名送了赃物到都察院的指挥使?”
刘泰登时涨红了脸,又指着张忻说道:“张侍郎莫要胡言栽赃!”
纪知行却幽幽说道:“刘院公何苦犯急,张忻也未说您什么。找到那指挥使,让骆检校去问问,不就都清楚了吗?”
“纪部堂!”刘泰又指着纪知行说道,“人是你们刑部拿的,何苦问我?!”
纪知行瞪一眼刘泰,小声说道:“张忻只说了拿的是兵马司的人,可说了拿的到底是谁?”
纪知行此话一出,竟是满堂的静默。刘泰也没了话语,只好又垂下头去站到群官队伍里去。群臣皆是拿眼睛望着刘泰,想看看刘泰再能说出什么话来。张忻却接着纪知行的话茬,抬高了声音道:
“万岁爷明鉴!皇上都没发话,反贼倒自己跳出来了!亏得你刘泰竟是都察院的御史,原来自己也是不干不净!”
朱由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朝堂上站的尽是些进士出身的文官,都应理当是些知书达理之人;而现在竟都如骂街一般地吵嚷不堪。朱由检心想道,或许还该暗自庆幸:有明一朝,文官议政时言语不合以致互殴的故事层出不穷,将文官、宦官甚至锦衣卫当堂殴死的情节也是不少。现在还只是嘴上兵仗,仍末见血,倒也算幸甚。
周延儒的案子就让骆养性去办了,接下来赶快议一议赈灾、流寇和满鞑的事吧。朱由检想道。
可还没等朱由检把这话说了,只听得“扑通”一声,站在列末的礼部右侍郎周显跪倒了下来,照着明晃晃的石板地面重重磕了一头,伏身奏道:
“臣周显启奏皇上!”
方才朱由检倒是一直没有注意到周显。他本就品秩不高,站在末尾;加之又是清瘦身形,倒是都被别的堂官遮住了,朱由检坐得远,竟一直没有看见。
周显是周延儒之子,崇祯八年的时候连中三元,从殿试的场上下来便直接就被朱由检朱批送去了翰林院。那时候的周显仅仅十九岁,比乃父二十一岁高中状元的年纪,竟还幼了两岁。有道是虎父无犬子,周延儒当年三十五岁便入了阁,周显如今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竟也已领了礼部右侍郎,领了从三品官俸了。
“周显,你倒是有趣,”朱由检说道,“周延儒这事,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倒是自己撞上来了。”
百官也都将目光投向周显。因为父亲是内阁首辅,因此周显这礼部右侍郎,照百官看来,也不过就是个荫官,算不得多大的伟绩。加之周显自幼瘦弱多病,清癯的身形穿着这绯红的锦鸡补服,倒像是只麻雀被上了凤凰毛似地格格不入。
“臣自知周延儒此事,臣定是脱不了干系的。斩头也好,绞死也好,凌迟也好,臣自知是躲也不过。若是皇上现在就拿臣下狱,臣绝不喊冤,甘愿伏诛。”
刘泰圆睁着眼睛瞪着周显,而周显却朝着朱由检抬起了自己的脸。朱由检见到周显大约是在石板上磕破了头,鲜红的血从额头上流得满脸都是;又沾到了绯红的官袍上。自周显殿试高中之后,朱由检便也没再见过周显的面了;现在的周显与十九岁时比起来也没长个,倒是更瘦了些。
“但是,有一件事,臣必须现在就向皇上禀明。请皇上,也请诸位先辈一听。人之将死其言亦善,臣将死之人,绝无虚言。”
“说罢。”朱由检挥手道。
周显又磕头一拜,伏在堂上说道:“今日上朝之前,刘泰来臣所住之锦什坊周府别院找过臣。言是主院挨了贼盗,兵马司缉了贼缴了赃,送到都察院去;还将赃物拿与臣看。那赃物除去适才李院公所奏之银票十万两、字画珍玩古籍若干以外,还有几本账册。”
刘泰整个身子都转向了周显,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似的。可是周显仍继续说道:“臣本要刘泰将这些赃物尽送回太平桥的主院去,毕竟臣与周延儒分家经年,久无往来,其府遭贼,与臣无涉。可是那些账册,刘泰非要给臣阅览。臣不得已从头到尾一翻,上面竟细细记载着周延儒从崇祯元年进京入阁以来,至今所收受的所有贿赂。日期、品类、数额和行贿者,一一详细记录。”
刘泰从头到脚都涨得通红;堂上吏部尚书李遇知、户部侍郎倪元璐等人都惊惶了起来。
“臣见此册,便要刘泰留此存证,便好参劾周延儒以贪墨之罪。没想到刘泰竟当着臣的面,在臣的家中,将此些账册一一不剩,烧成了一堆纸灰;说是如此便无对证,即便李院公他们参起来,也只是莫须有的贪墨,没有实证了。”
刘泰跳了起来,冲着周显高声嚷道:“你倒推脱得干净,那账册是你让我烧的!”
见刘泰咆哮朝堂,骆养性几步上去便要抓住刘泰的人,朱由检却劝阻了;又对周显说:“你可记得账册里,都记有哪些人?”
周显点了点头,低下了头,从后往前倒背道: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倪元璐,白银若干。
“崇祯十六年八月,李遇知,陕西白玉二。
“崇祯十六年六月,纪知行,白银若干。
“崇祯十六年三月,刘泰,罗锦三百。
“崇祯十六年正月,倪元璐、李遇知、纪知行、刘泰,各白银若干;罗甫才、廖养正,各上品高丽参两株;蒋德璟,南洋红木桌椅一套;段明远,西洋珐琅花瓶一对。
“崇祯十五年腊月,刘泰,西洋钟一口,裘皮若干;倪元璐,罗锦一百、棉布一百。
“崇祯十五年九月,倪元璐,徽砚一,徽墨若干。
“崇祯十五年八月,廖养正,南洋红木床一张,欲与召光,不受。
“崇祯十五年七月,蒋德璟,白银若干。
“崇祯十五年六月,李遇知,白银若干。
“崇祯十五年五月,刘泰,白银若干。
“崇祯十五年三月,纪知行,山西陈酒百坛。
“……
“仅崇祯十五、十六两年,便已有价值数万之巨;若从周延儒入阁之日算起,则所有条款,臣默诵三天三夜而不绝。”
刘泰又抬高了声音,对着周显叫道:
“周显!你捏造事实、胡言栽赃!方才那帐册,你们礼部缘何无人在列?别以为我没读那帐册!尚书丘瑜,还有那些侍郎、郎中,哪个无有和周延儒私下交通?你倒是将你们礼部摘得干净!”
周显看也不看刘泰一眼,高声说道:“刘院公此话,恕在下万难理解:礼部乃是大明国的礼部,何来我们礼部之说!”
李遇知也跟着说道:“惟有周公子说这话难以服众:周延儒在礼部十四年,上上下下哪个不是他的人;从尚书到小小的主事,都是周延儒一个一个保举来的,还说不是周家的礼部?若说这私下交通的账册,没有礼部的人,万难取信。难不成周延儒记帐册,还另给礼部单列一本?——那罪过可就更甚了!”
周显又说道:“李阁老,信则有,不信则无。在下见的帐册既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虚造欺瞒的;在这皇极殿上,谁人敢欺君罔上?若是李阁老怀疑礼部,那么便可与都察院一道来查,便可知礼部清白与否;否则空口无凭,不宜信口雌黄。”
张忻厉声说道:“周延儒是你父亲,此事又关乎你周家身家性命,你说这话,叫人如何信得!”
周显抬起头来,对着刘泰,一字一顿地说道:
“臣没有周延儒这个父亲。臣所尽孝之人,唯有君父而已!”
李邦华问道:“周公子本也是和周延儒分了家的,此事实在是无太大关联。况且这账本若是你不说,大家也便都不知道;何以非要说出来?”
周显答道:
“管子有云:守国之道,在饰四维。其一曰礼,其二曰义,其三曰廉,其四曰耻。
“礼者序也,君臣之纲乃是四维之本。君为臣纲,则臣不可生僭越之心,违君臣之礼;当守上序、从君命:此其一。
“义者忠也,忠君体国乃是为臣之本。《大明律》既是君法,上言不可猥茸贪冒、不可结党营私,则臣万般皆是不可:此其二。
“廉者清也,存天去私之意也。既为上臣,则非孤身一人而已;圣恩万德,准吾侪为其臣、食其禄,则臣惟鞠躬尽瘁而无私耳:此其三。
“耻者省也,省察己过之意也。无耻之事不可为,此乃为人之基本;先为人,后方可为臣:此其四。
“此礼义廉耻之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而灭不可复错也。四维既张,则上可安位,民无巧诈;行可自全,邪事不生。
“臣之所以要与皇上说明账册之事,尽是基于此理。若有半点私心、包庇之意,就请皇上将臣当庭杖毙!”
刚听周显说的账册之事时,朱由检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便半晌都黑了脸沉默着。大约刘泰、李遇知等人也是见朱由检不说话,才站出来对周显百般责难。朱由检是明白的:十七年来,朝堂上谁与谁交好、谁与谁相恶,即便做足了表面文章,朱由检还是看得出来的。原本想着铲除了阉党专权,便可让这些饱读圣贤书的文官们中兴朝纲,可没想到魏忠贤是倒了,这些个文官倒也互相倾轧了起来。周延儒也是赶走了温体仁才当上首辅的,而如今陈演、李邦华这些人,倒也想赶走了周延儒。可如若任由他们如此下去,还有谁来商议辽东和陕西的战事?
哪有什么存天去私。
朱由检等周显说完,便叫骆养性道:
“周延儒说是今日拔帐回京,现在到哪了?”
骆养性答道:“周延儒和惠王四更天拔的寨,大队兵马从通州回京,现在当到八里庄了。”
朱由检便说道:“你叫几个锦衣卫去,快马将周延儒带回京来;换装进城,莫要叫人发现了。进京便将其押入诏狱,细细审问。”
骆养性正要接旨,朱由检又说道:
“惠王便不要押了,让他带兵回京便好,莫要牵扯。”
朱由检话音刚落,京营指挥朱纯臣站出来说道:
“皇上,臣有言要谏:自太祖以降便严禁结党营私,《大明律》也是明文刊载;周延儒偌大个贪官,若无个靠山,也不可信。依臣之见,唯有惠王为其庇荫,方能使其放心大胆地贪墨那么许多。以惠王之年纪,仍未肯就藩,其心本就可疑;借此机会,当是让缇骑诸官好好审查一下才是,切不可因兄弟情之小而失国本之大。”
朱纯臣乃是世家子弟,其祖上朱能是成祖朱棣的得力干将,在奉天靖难时立过大功的;便被朱棣封了成国公,禄米二千二百石。到了朱纯臣袭爵,是第十一代,又是娶了朱由检的姐姐怀淑公主为妻,竟算是皇上的姐夫了。倒也是只有他的身份,才能说得出方才这些话来;任是其他任何文官,都是绝不敢说惠王的不是的。
惠王名为朱由橏,是先皇帝光宗朱常洛最幼的一个儿子,是敬妃冯氏所生。其出生时,恰逢朱常洛继位一个月便轰然驾崩,宫廷内外惊魂不定、人心惶惶,冯氏生下这个皇子不久便惊惧去世,尸体竟十日之后才被太监发现——而旁边的朱由橏,仍在吸吮着冯氏的乳汁。太监惊骇,便报了魏忠贤;魏忠贤以朱由橏为不祥,便就将婴儿关进了煤山脚下的高玄观里。
及到朱由检继位的时候,想起有这么一个弟弟,便命王承恩将朱由橏从高玄观里接了出来,封了惠王,让其住进原本的信王府。由此以降,信王府便就成了惠王府;而自小也是孤身长大的朱由检,竟格外喜爱这个弟弟,即便朱由橏早就成年,也不曾让他出去就藩。每当众臣旁敲侧击,朱由检总是以兵荒马乱、无处可封为由,把朱由橏留在京里;而一个月前,借着周延儒号称带兵出京、抵抗满鞑的机会,朱由检干脆给朱由橏任命了个左都督,要其进了五军都督府,便更是名正言顺地不去就藩了。
“不止惠王,”朱由检瞪着朱纯臣道,“所有适才周显所提及的人,朕都不会牵扯。周延儒贪墨,便查周延儒;周延儒欺君罔上,便按《大明律》处置。固然,结党营私是有明一代都严惩不贷的事;可是树倒猢狲散,没有了周延儒这棵树,这些所谓的党羽,便也就没了团聚的由头。
“惠王之前总是和朕说,万事不可急莽,行事必当三思。三国时候为何东吴明明并无猛将而国力积弱,却可残喘延续百年,远胜蜀汉?正是因为孙权万事谨慎,不敢冒进。此事出突然,朕也谨慎一回,单单只处置周延儒一个人,其他的人,仍是各就其职。
“方才周显所明说了的,李遇知、倪元璐、纪知行、刘泰、廖养正、罗甫才、段明远等人,朕都不追究你们。周显没有说到的,自己却做过的,你们心里也需有数。朕只当你们是一时糊涂;京城米贵,居大不易,有所私心,也是人之常理。
“自今日起,毕其终身,朝野百官,当忠孝体国、竭智尽能,谋国辅纲,永远不得再做如此结党营私之事。”
李遇知、倪元璐等人一听朱由检竟当堂提了不追究此事,一时间纷纷痛哭流涕,跪下便拜道:
“臣等叩谢皇上圣恩!”
如此,便可再议辽东与陕西之事了。
朱由检又唤陈演道:“各部决算都已呈给了户部,共是多少银子?”
陈演回道:
“回禀皇上:
“今年两京一十三省,倒是有十个省在遭灾;单是赈粮,至少也是五百万两银子。此是户部的帐。吏部的俸银,今年也是一减再减,如今还拖欠着大大小小官员至少两年年俸,取整为八百万两。礼部倒是有所进项,江南产的丝绸、棉布、茶叶、瓷器,贩至西洋,得银共三百万两。刑部修补牢狱、人犯用度,工部修河道堤坝、巩固宫殿城墙,两部合计七百万两。兵部的奏报,因部内尽出去带兵打仗了,决算尚未呈上,臣估算也在七八百万两上下。六部的决算合在一道共是两千万两支出,除了国库存银,实际还亮着千万余两的亏空。”
朱由检叹口气道:“要锦衣卫去抄了周延儒的家。所有家财,先充了军粮,加急送往辽东和陕西去。”
陈演又道:“陛下圣明。可臣斗胆再奏一句,除却军务用度,赈粮也乃是一大要务。如今饥荒弥漫、米价高居,反民越来越多;陕西赈灾不力,所以才出了高迎祥、李自成。若是再不下力赈灾,恐流民四起,伤及国祚。”
“朕已想好,”朱由检对着众臣说道,“国库无粮,亦无多少税银,官赈行不通;民赈却是可行的。适才陈阁老也提了,江南丝绸、棉布、茶叶、瓷器,贩至海外,可得不少银两。由此推之,江南那些丝棉茶瓷商人,赚得也是不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是能给些利去,要这些商人以私银来赈灾,也是可行。朕以为,以其愿出的银两为凭,免其部分税银;愈赈愈免,直至完全不交赋税。不赈济者,便课以高税。这样一来,商者有利可图,便会逐利而来;免去赋税,其就有银子去生产更多的丝棉茶瓷,也有了更多的银子来赈济灾荒。有了赈济便就有了活路,灾民也会逐渐回来种米,不至去逃荒甚至造反。除私银赈灾以外,亦可着各地丝棉茶瓷商人仿效江南之先例,雇灾民入作坊,以工代赈,亦是两难自解。多产了丝棉茶瓷,贩去西洋,便可得更多银两;待民生振甦,国库赋税便也有了着落了。”
陈演等人叩首拜道:
“皇上圣明!”
朱由检从皇极殿高大的门梁上向外望去,看到承天门外的国槐上停满了渡鸦。那些渡鸦站在天际的边缘,像极了白色纸上散落的墨点。
[/quote]
[quote][b]扁舟记(一) - 净土 / Untouched - 知乎专栏(节选)
(一)
天上若是真的有神明,当祂看着这一叶扁舟远远地驶向九江县城外的埠头的时候,大约就像我们看着裁刀从边缘裁开一匹白绫。
“刷——”地一声,我们看见白绫被划成两半;就好像天上的神明看着这一叶扁舟甩开身后的水道,缓缓地靠向埠头。
埠头上站着一个人;穿着青蓝色的道袍,头顶扎个素髻。他清癯的两颊有两条凹陷的线,周围也有好些皱纹了;但额头却光光亮亮的。他上唇和下颌的胡须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埠头上的清风中划一地微颤。他身后跟着个小小书童,扁舟上的客人一下来,这个穿着道袍的人便吩咐书童说:
“阿二,你先回去,叫驿站备好菜饭来。”
那个阿二诺了一声,一溜小跑就从埠头往驿站的方向跑了;这时候那个客人被那扁舟上的舟夫扶着,刚刚下到埠头的地面。埠头上有些青苔,客人脚下打滑,差点跌倒。
穿着道袍的人作了个揖,深深弯下身躯道:
“南赣巡抚王守仁恭迎——”
还没等王守仁说完,那客人便响亮地清了清嗓子,看着王守仁说道:
“伯安先生啊,好久不见啦。”
王守仁并未起身,仍是作着揖的姿势:
“京城一别多年……”
那客人不断地清着嗓子,几乎像是咳嗽了起来。王守仁暗自发笑;却继续说道:
“朱老爷仍是山岳之姿,风采不减。”
舟夫连忙给那朱老爷拍背,一边冲着王守仁说道:
“你这呆子书生,有贵客来,也不知道找辆马车来接?轿子倒是也不必了,连台马车却也没有,不知礼数!”
王守仁这才直起了身子来,对着这舟夫说道:
“朱老爷此番来,也是为了游赏来的。这山水之间,除却扁舟,还是腿脚最好。兴之所至,便可随时停驻;陡坡窄道,徒步方能登得。那马车大轿,招摇过市,却处处是他人路线,不可随心而至。再者说来,雇人驾车抬轿,未免劳民伤财。是故不为老爷备那劳什子的车轿,又省去车马费用。”
朱老爷听罢,倒也点头赞同;那舟夫还想辩驳,朱老爷抬抬手道:
“罢啦,江彬,这可是王伯安;王先生不比京里那些,你辩他不过。听他的就是了嘛。”
王守仁一笑,做个手势,便让客人随着他上了岸;舟夫也取掉了斗笠蓑衣,跟在后头。走着又说:
“为老爷备了方便酒饭,就在不远驿站处。”
朱老爷饶有兴致地跟在王守仁身后,而那舟夫江彬则还是有些嘟嘟囔囔的。朱老爷看着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穿身通体白缎的曳撒,而油黑的鹿皮靴子则从曳撒的摆子下时隐时现。曳撒上暗绣着踏云的麒麟,平常只是个雪白的暗绣,若是有日光的时候,便闪闪地放出金光来。朱老爷在髻上戴个银丝冠,恰与江彬头上戴着的是同个样式;而那江彬,则大约比朱老爷年轻几岁;说是舟夫,脱掉蓑衣之后,却见他身上竟穿的是穿身紫色的缎子团领服,腰间则是挂着把金银装吞龙刀,装在个细细雕了花的刀鞘里面,刀鞘上还缀着些铜色的装饰——根本不像是个舟夫的样子。若是远远看去,朱老爷和江彬,看起来好似是结伴出行的两个纨绔子弟;要说江彬只是个舟夫,谁都不信。
王守仁得隙瞥了江彬一眼,见江彬紧紧跟着朱老爷,锁着眉头,在想什么事似的。而朱老爷倒是满脸轻松,好奇地四处张望。
王守仁突然问道:
“老爷只带江少爷一个来,为何不也将钱少爷带来?”
江彬一愣,刚要接话,朱老爷却应声说道:
“家里总得留个人,朕——正好,钱宁就留下了。”
王守仁笑着说道:
“家中有人留守就好,若是后院起火,也不至乱了阵脚。”
江彬将手放到腰刀上,瞪着王守仁;王守仁却仍在前面缓缓地带路。
原来这朱老爷便是当今的大明国皇帝朱厚照;此回偷偷南下游玩,朱厚照怕朝臣不满,便化名“朱寿”上路,又让近臣钱宁假扮成自己的样子呆在宫里,饮食起居与自己并无二致。这钱宁假扮的皇帝,若是不上朝去,朝臣倒也不会发现什么异样;反正自己平常就是嬉游玩乐,若非急事,朝臣们也不会来进见自己。而自己的身边,朱厚照只叫了江彬随行照应,再无其他人跟随,倒也不太招摇。而这江彬,事实上是御前缇骑、锦衣卫左都督;腰间那一柄刀,正是皇上御赐的绣春刀。以江彬的功夫,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若是一人敌百,倒也可以力战数十回合。因此,有他在身边,朱厚照大可将心揣到肚子里去,尽情赏玩江南盛景。
离驿站还有十几步路的时候,朱厚照突然停了下来。他这一停,江彬差些撞到他的身上去;江彬忙往旁边一闪身,皮靴子陷到了江边软烂的泥里去,费了大劲才拔了出来。江彬一看脚上,早已沾满了湿软的烂泥。
朱厚照并没理会江彬口中所发出的一连串厌恶的啧啧声;顾自说道:
“咱们吃什么?”
王守仁回答道:
“回禀老爷,时值盛夏,让书童阿二给老爷准备了清粥瓜果,与黎庶餐饭无有二致。”
朱厚照向远处一指,模模糊糊地有农家的影子;又对王守仁说道:
“伯安先生,我难得来九江一回,见那农家有趣;不如让我去农家,亲自下田去摘瓜果来吃。好过你给我准备粥饭,吃便吃了,却食之无味。”
王守仁作揖答道:
“大盗方止,生民始得喘息。老爷只见如今农家闲趣,却不晓得种这瓜果,劳心费神。老爷只道是踩了一脚,却不知是踩死了农家辛苦培植的秧苗;老爷只道是随手一摘,却可能采掉农家的种子积蓄。老爷只管吃,摘瓜择果之事,叫阿二去农人处采买便可,不必老爷劳神费力。”
朱厚照摸了摸脑袋,发根处早就渗出了好些汗来。这江西不比京城;京城的夏日虽然也热,但总归空气敞亮,若是在屋檐下、树荫里,还是有些凉风的。可这九江三面是山,另一面又全是江河湖水,一到夏天的时候,烈日烤出的江水雾气集聚在城里,人身上的汗水发不出去,又没有风,浑身湿漉漉、黏糊糊,实为难受。
朱厚照喘了口气说道:
“你总是有理。天气溽热,我也没胃口了。你这顿饭我也不想吃了,你花了多少钱,折成现银给我罢了。”
王守仁又作了个揖:
“那可不行。老爷,为人诚恳乃是君子之德,说吃饭就吃饭,银子可要不得。”
朱厚照说:
“给我现银罢!九江这鬼天气,我还是回金陵去,秦淮河边躺着好。”
“使不得,使不得。”王守仁连连摆手,“为人君者,勤以养性,俭以养德。吃饭就是吃饭,谈现银成何体统?”
朱厚照嘟了嘟嘴,转身拍了拍江彬的肩膀。江彬清理不掉靴子上的软泥,忙得满头大汗;见朱厚照转身要走,忙穿上了靴子。
朱厚照边走边对江彬嘟囔道:
“这王守仁好生小气。”
朱厚照和江彬一边走,一边听见王守仁在后面喊道:
“二位贵客远道而来,还是吃了饭再走……”
朱厚照却不理他,径直往埠头返回去。江彬回头望了一眼王守仁,又对朱厚照说道:
“义父,您此番亲至九江,不就是为了和那王呆子谈宁王的事的吗?您就这么走了,也没和他提起宁王的茬……”
江彬一边将朱厚照扶进舟内,一边将扁舟上的凉棚细细敞好;朱厚照说道:
“你都听见了,这王守仁早就说了,没戏。”
江彬一边重新穿戴上蓑笠,一边纳闷道:
“那王呆子何时说了?义父明明连宁王的事都没提……”
朱厚照在扁舟里躺了下来。
“开船吧!咱们去金陵。”
[quote]如果明朝16位皇帝能聚集到一起,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 徐小疼的回答
大年初二的时候,老当家朱元璋照例在中山东路的老宅子里坐着,等着孩子们的到来;在暖炉上温着的水的轻微咕嘟声中,朱元璋青筋缠绕有如老树枯藤的手缓慢地在结着霜花的窗前,将铜板一堆一堆码好,又抽出了红纸,将铜板仔仔细细地裹成一个个红包。
朱元璋是家里的老祖宗,大家都叫他太爷爷。太爷爷很老了,没有人知道他有多老;就好像没有人知道他的脸有多长。老宅子的地是太爷爷在很久很久以前买下来的,也是太爷爷和他的朋友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老宅子虽不如太爷爷这么老,却也够老的了;半截墙埋在土里,屋顶在下雨的时候也会渗水。儿子们劝太爷爷搬去北京——大家都在那里,可太爷爷不肯走。
因为这座宅子的底下,埋着和太爷爷一道建了宅子的朋友们的尸体。
太爷爷要替他们守坟。
朱棣每次都是来得最早的;今天却比以往更早。和往常每一年一样,朱棣提着稻香村的点心,第一个敲响了太爷爷家的门。照样,点心里不会有椒麻饼这一样——虽然大家都爱吃,可太爷爷总认为这个在饼皮上铺满芝麻的点心是在讽刺自己的外貌。
朱棣也很老很老了,没有人知道他有多老;就像没有人知道谁才能在打架的时候赢过他。大家叫他成爷爷,成爷爷一直住在北京。据说,是太爷爷亲手将成爷爷送到北京去的,给了成爷爷一块地;成爷爷在这块地上建了一座房,从此成爷爷就住在那儿了。后来,成爷爷把所有人都接到了北京,大家就都住在北京了;唯有太爷爷不肯走。成爷爷劝了不知多少回,可太爷爷就是犟;什么也不说,就是不走。后来,成爷爷说:
“老爷子死活不肯走,大概是怕允炆回家的时候,找不到家了。”
朱允炆是太爷爷的长孙,大家叫他惠爷爷。可是除了太爷爷和成爷爷,谁也没有见过惠爷爷的面;也没有人敢问起惠爷爷的事。大家只是隐约听说,惠爷爷一直陪着太爷爷住在南京,而在成爷爷要大家搬家去北京的途中,惠爷爷突然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太爷爷最疼惠爷爷,于是也就和成爷爷翻了脸。
“爹!”朱棣叫道。
朱元璋并不理他,仍顾自制作红包。
朱棣也并未有任何不快,转头对着跟在自己后面的两个家伙招呼道:“高炽、瞻基,快来给太爷爷磕头拜年!”
朱高炽挺着个大肚子,怀胎数月似地跌跌撞撞往前赶;却又被朱瞻基叫住了步子。
“爹!你看!”朱瞻基举起手,捧着什么宝贝似地;“南京这宝地,居然有这么大个的蛐蛐儿!”
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两个,大家叫他们仁爷爷和宣爷爷。仁爷爷和宣爷爷都是和善的人,邻居也都很喜欢他们。他们把北京的宅子加固了些,宅子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却有个邻居日日想着把太爷爷买下来的、成爷爷建起来的北京的宅子毁了。
这个邻居叫作也先。
也先住在北京宅子的北边。在太爷爷买下北京宅子这块地之前,是也先的祖宗住在这块地上。太爷爷买了地,赶走了也先的祖宗,也先的祖宗不得不迁去了北院子;也是一直怀恨在心。到了也先当家,自然也想着把太爷爷一家赶出去。于是,也先带着自家的几个骠悍兄弟,来砸宅子的门。
“那真是他奶奶的惊心动魄!”朱祁镇边吃绿豆饼边说;饼屑从他的嘴里飞了出来,不断落到坐在他对面的朱祁钰的衣服上,“王振那阉货,先是使劲忽悠老子去和也先互殴。结果一出门,那王老公居然给也先吓得尿了裤子!亏得老子一手一个,照死里剋,也先那智短汉才逃回了家!”
朱祁钰抬手掸掉身上的饼屑。
“啧。”朱祁钰说。
朱祁镇一拍桌子,指着朱祁钰喊道:“你啧什么啧?!你啧什么啧?!”
朱祁钰的话像是从鼻子里出来的似的:“也不知是哪位神仙,打了败架被那也先拐回了去……要不是我,你也只好去也先家里做鞑子。”
朱祁镇、朱祁钰两兄弟,大家呼作英爷爷、景爷爷,先后在宣爷爷之后当了家。英爷爷当家的时候和也先打架输了,被也先家兄弟架回了家去;家里没了人当家,只好叫景爷爷出来暂时当家。后来也先放了英爷爷回家,景爷爷理说应该英爷爷重新当家的,却并没有从当家的位置退下来;而是把英爷爷关到西厢房里头,九年都没有放他出来见见天日。由是英爷爷和景爷爷结了梁子,见面便要吵架,吵完便打。
见朱祁镇、朱祁钰在太爷爷家的客堂里扭打到一道,朱见深吓得连滚带爬,抱住朱祁镇的大腿哭叫到:
“爹!爹!别打了,别打了!”
见太成仁宣几个爷爷都围拢了来要看究竟,朱祁镇面上一红,一脚将朱见深踢了开去:
“去去去!成天在女人堆里混,就知道哭哭啼啼!”
朱见深被朱祁镇一脚踢到墙角,仍在抽抽搭搭;却听到后屋有人唤他:
“宪爷爷!一道来斗地主啊!”
朱见深抹了把泪,见到后屋厅内一张八仙桌,有三人正围坐酣战,正斗得难分难解;分别是武叔叔朱厚照、世叔叔朱厚熜和神哥哥朱翊钧。唤朱见深的,正是武叔叔朱厚照,他似乎捏了一手好牌,正满面红光。
朱见深拍拍身上的灰,正要去后屋一道打牌,却被朱祐樘搭住了肩膀。
“爹!不哭!吃糖!”朱祐樘递给朱见深一把糖。
“祐樘那孩子,还是懂事些。”窗边的朱元璋包完了十六个红包,停下了他苍老的手。窗上的霜花在朱元璋的呼吸当中融化了些,看得见远处的邻居孩子们开始放炮仗,炮声隐约传来;炮仗偶尔窜上朱家老宅子高高的围墙,在洁白的天上划过一道更白的弧线。
朱载垕端起暖炉上温着的水,冲进朱元璋手边的杯子里。在卷曲的蒸汽下面,绿色的碧螺春叶片上下翻滚。
“孝爷爷里外翻修一遍宅子,我们这些小辈也是得了蔽阴,大树底下好乘凉。”朱载垕将茶推到朱元璋面前,“太爷爷,您吃点茶。”
朱元璋并没有去拿茶杯;只是转眼看着朱载垕。“小穆,你也是踏实孩子;只可惜身体弱了。你看看小武、小世和小神三个倒霉孩子,一个赛一个捣蛋,却都壮得跟牛似的,四处给我惹事。你看看,东巷、北院那些邻居,哪个都不安宁。”
只听得后院朱厚照突然喊道:“八个尖!炸!给钱!”
又听得朱翊钧喊道:“没钱!没钱!别问我要钱!”
朱厚熜念道:“天皇皇,地皇皇,太上老君帮我忙,我要四个2两个王。”
自打朱厚照以降,朱厚照、朱厚熜、朱载垕几个,大家都喊作是武叔叔、世叔叔和穆叔叔。武叔叔牌打得好,靠斗地主赢了北院子的当家——伯颜不少的钱;又赢掉了江西远亲朱宸濠所有家当,朱宸濠竟被赶出了族谱去。而世叔叔呢,打牌也是好手,东巷、北院的邻居没有不输钱给他的。据说世叔叔之所以打牌赢钱,靠的全是在牌桌旁设醮拜太上老君;到了后来,世叔叔干脆不打牌了,一心拜太上老君去了。至于穆叔叔,人人都说他稳健持重,为人善良;也不和邻居打牌,邻居待他也都不错。只是宅子也旧了,难免小修小补些。
到了朱翊钧,大家都叫他作神哥哥。神哥哥喜欢打牌,也是一把好手,打牌总可以赢钱;但据说神哥哥一但输了钱,便就耍赖不给钱了。
三人正斗得正起劲,从北京赶来的冯保跑进后屋,俯在朱翊君耳边道:
“老爷,东巷新当家丰臣秀吉叫小弟放炮点了咱隔壁李家,现在李家一家老小跑到咱门口来,死活求着要进咱家避难呢!”
朱翊钧半躺在椅子上,缓缓说道:
“让李如松去揍丫的。揍了就老实了。”
冯保应道:
“得嘞!”
朱翊钧又问:
“东北胡同努尔哈赤来拜年没?带多少岁钱?带什么花色的貂?有好吃的先给洵洵送去,可别饿着孩子。”
冯保尴尬地回道:
“努尔哈赤那家伙说是要自立山头,根本没来拜年呢……”
朱翊钧“啪”地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拍。
“我睡觉去了!叫洛儿来替我打牌。”
这洛儿便是大家口中的光哥哥朱常洛。朱翊钧话音甫落,大家便满院子找光哥哥去了;可哪儿也找不着。终于,有人招呼道:
“光哥哥拉肚子拉得厉害,在厕所里晕过去啦!”
朱载垕搀扶着朱元璋,从里屋缓缓踱到客堂;刚踏进客堂的门槛,便见着朱由校、朱由检两兄弟刚刚从北京赶到南京。两人风尘仆仆地跨进老宅,朱元璋赶紧招呼:
“熹儿、思儿,快来太爷爷这儿领红包!”
朱由校一见朱元璋,倒头便拜道:
“给太爷爷拜年!本亲手给太爷爷打了个椅子带来南京,可大管事魏忠贤半路给要回去了,说他坐着舒服,喜欢坐,不肯拿来给太爷爷。”
还没等朱元璋说话,朱由检便抢先说道:
“那魏阉竖的话如何能听?!居然想坐太爷爷的椅子,简直可恶!我早就已将他扫地出门!今天特意来给太爷爷拜年,正好用太爷爷的红包补补北京宅子东北的墙。努尔哈赤那鞑子,放炮把东北墙给炸啦!加上宅子老旧倾颓,我得赶紧回北京搬砖修墙,袁崇焕、毛文龙已备好灰浆,只等我回去就开工。再不补墙,怕是要被东北胡同那群狗崽子们占了宅子啦!”
朱元璋劝道:
“思儿向来是勤勉努力,可今儿是大过年的,修墙不急,先吃了酒饭。”
朱载垕也劝:
“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好容易团聚,一道吃饭。”
爷叔哥哥们也都各自来到客堂,搬出来大桌,又满满摆了一桌酒饭。
“吃饱了酒饭再回北京吧!”大家劝朱由检。
朱由检只好留下来吃酒饭。
老朱家十六个人,十六盏酒杯碰到一道的时候,南京城里开始飘起雪花来。窗上又重新结起了冰霜,而四邻孩童放炮的声音更加响了;倒也衬托得饭桌上热闹非凡。
朱元璋说道:
“这老宅子既非王谢之堂,我老朱家也非太官显贵;虽是平凡之家,过年时节得以团聚,也不失为幸事一件。吃掉这杯酒,诸位新一年当共思进取,戮力同心,光耀老朱家门楣。”
所有人都大声应了。朱载垕小声对朱元璋说道:
“平凡之家也是有福;若是个帝王之家,一家老小如何才能团聚得?”
还没等朱载垕说完,北京宅子大管事王承恩匆匆跑进院子,还没进到客堂便大声报道:
“不得了啦!长工李自成率众放炮,把咱宅子的门楣给烧着啦!”
“哈哈哈!”朱厚照拍桌大笑道,“这回门楣可算是真的得了光耀啦!”
朱由检一扔筷子,来不及和桌上爷叔哥哥们道别,便赶紧跟王承恩往北京返回了。
还没等朱由检走远,朱由崧、朱聿键、朱聿鐭和朱由榔四人赶到了南京宅子;一跨进客堂的门槛,便倒头齐齐拜道:
“给太爷爷拜年啦!”
朱元璋吃力地站起来,眯着昏花的老眼打量四人半晌,喃喃念道:
“酒饭也吃罢了,红包也发完了;又来四个拜年的,这可该如何办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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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初春。我在走廊上发呆,一个女生走过来,她告诉我,她来自未来,在2009年的夏天,我会死掉。
当时我很吃惊,因为最近好像没有精神病院没看好病人的新闻。我说:姑且相信你吧,但你是?
她说:上节课转到你们班的,我叫何露。
我说:上节课我在罚扫地,难怪没... 显示全部 »
2009年初春。我在走廊上发呆,一个女生走过来,她告诉我,她来自未来,在2009年的夏天,我会死掉。
当时我很吃惊,因为最近好像没有精神病院没看好病人的新闻。我说:姑且相信你吧,但你是?
她说:上节课转到你们班的,我叫何露。
我说:上节课我在罚扫地,难怪没看见你。
她说:多干点有意义的事吧,不然等你一死,大家回忆起你,不是在擦玻璃,就是扫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干保洁的。
我说:我热爱这项环保事业。
她说:你还是这么嘴欠。
我来了兴趣,我说:在未来,我有钱吗?我有几个老婆?
她摇摇头,说:你死在七月份。坟头草老高了。
我说:打算怎么拯救我?
她说:穿越时空的基本法则,是不可改变历史进程。
我说:所以。
她说:所以?
我说:所以你是来看着我死掉的?
她想了想,居然很认真的说:是啊。
我转过头去,不搭理她了。
二
何露到底是不是未来人,这是个问题。我好几次去找她,没等我开口,她拍拍我的肩,一脸严肃的对我说:哥们,你反正都要死了,就别问我期末考题了,好吗?或者,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如果我知道彩票号码,你觉得我会一天天用走的来上学?
当高中生是很无聊的一件事,和神经病聊天就有意思多了。我打定主意,要在夏天到来之前,从她嘴里挖出我的死因,当然,对于我会死这档子事,我完全不信。那年我才十六岁,我坚定的认为,我会永远年轻,只有我搞死全世界的份。
我走过去,敲敲桌子,问何露:请教一下,你和那个死掉的我是什么关系?
她说:朋友。
我说:哪种朋友?
她说:你觉得呢?
我说:欠你很多钱的那种吧。
她说:你去给我买瓶汽水,我就给你讲讲。
我麻溜的飞奔下楼,买了瓶可乐,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就看到何露坐在窗户边,出神的望着学校的操场。
何露呡了口可乐,很小心的把瓶盖拧上,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她说:我和你曾经是高中同学。高二的夏天,你死了。死因,不能告诉你。
我说:知道,不可改变历史进程。
我想了想,又说:不对,那现在班里岂不是有两个你?
她说:是的。
我左顾右盼,说:哪呢?哪呢?
她说:别看了,我改名字了,也整了容。
我说:你可真够下血本的。
她说:这一切是值得的。
我说:就为了看我死?苍天啊,我一个热爱学习的五好少年,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她愣了愣,低下头,说:你别问了。
三
难道,那个死掉的我非礼过她?我这样想,是因为非礼被当街枪毙的吗?
何露好像总是对我很愧疚的样子,我有次好奇的摸了摸她的脸,问她,何露,去哪整的,就和真的似的?她也没有像其他女同学一样一巴掌盖死我,而是别过头,说:别闹,给我买可乐去。
她很喜欢喝可乐。恰好我很喜欢逃课,老师看我们玩得近,每逢我消失在课堂,老师就对何露说:去,把叶小白给喊回来。她甩着马尾跑到教学楼顶,我正躺在天台上晒太阳,身下铺着一张塑料毯子。
她说:你在做什么?
我说:做光合作用啊。
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说:过去一点,你挡住我阳光了。
我丢给她一瓶可乐,她有些诧异。
我说:喝吧,刚买的。
她举起瓶子,对着太阳看了一眼。小城里的云很多,下午的阳光还不算刺眼。
她说:瓶盖是开着的。
我说:帮你拧开了。
她说:你没往里面吐口水吧?
我说:大姐,我是怕你拧不动。
她呡了一口,说,谢了。
她伸开双手撑着地面,仰望天上的白云。
我说,喂,那个死掉的我,也喜欢逃课么?
她说:是啊,你因为逃课,罚扫地的日程都排到高三毕业了。
我说:过奖了。
她说:哪句是在夸你?你刚死那会,老师还时不时念叨,这小子地没扫完就走了。
我说:后来呢?
她说:后来就没人提起你了。
我说:操,老子尸体还没凉,就全他妈忘记我了?
她说:要高考的忙高考,要教课的忙教课,大家都很忙。
我想了想,按她的说法,倒有点像是我被冻结在了那年夏天。其实这么看待死亡,也挺浪漫的。我永远在那个夏天里叼着冰棒,看着朋友们长大成人,而我独自摇晃在十六岁的年纪里,无忧无虑,哪也不去。
小城里吹起了风,何露捋了捋头发。
我说:何露,你说的越来越像真的了。
何露没说话。
我说:我死后,我老爸老妈怎么样了?
何露低下头,说:你爸妈协议离婚了。
小城里依旧吹着风。
我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凝固了。
我支起半个身子,对向她的眼睛,她波澜不惊的望着我,确切来说,是用她标志性的死鱼眼望着我。
我说:何露,你真的是未来来的,对吗?
四
我父母要离婚这件事,老爸老妈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如果不是我在他们房间里偶然发现了那份离婚协议书,大概我这辈子都会不知道。只等我某天醒来,身边留了个字条:儿子,你是个大人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爱你哦,么么哒。而我一脸懵逼的发现自己正躺在垃圾场里。
离婚协议上面写着:等到我考上大学,他们就自动解除夫妻关系。
从此我养成了逃课的良好习惯,考试交白卷,上课打瞌睡。倒不是自暴自弃,我横竖就不考大学了,读上十年八载的高中,看我们仨谁耗得过谁。
按说我这么用心良苦,二老起码要打断我一条腿。然而到了后来,老爸也不打我了,我拿出一张零分考卷,用“快打死我呀打死我呀”的眼神希冀的看着他,他签上名字,说:加油哦,儿子。说着用和蔼的目光看我一眼。
我不甘心,狂奔到厨房,我妈在做饭,我一股脑把老醋生抽全砸了。
我妈笑着对我说:傻孩子,妈今天做的是泡面。
我终于崩溃了,高喊着我不要吃泡面啊跑出了家。
我在街上游荡,周六的中午,没有什么路人,大概是都回家吃午饭了。
那天,我突然很想去找何露,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不知道她住在哪。
五
我在网吧里坐了一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感觉身后站了个人。
我说:装备还可以吧?
何露说:这游戏后来倒闭了。
我叹了口气,说:大姐,你就别剧透了,行吗。
我下了机,给她买了瓶可乐,两个人走出网吧,在河边走着。我抱着个面包,有一口没一口的啃。
我说:有点好奇,你平时住哪?
她说:这和你无关。
我说:我想死得明白一点。
她说:看开点。
我说:好的,谢谢。再问一句,我死的时候,没毁容吧?
她说:死的和麻辣烫似的。
我想了一下,总之,火灾可以排除了,不然应该死得像羊肉串。
我们走到河边的一处长椅,坐了下来。时近傍晚,路灯已经亮了。河风断断续续的吹来,这里的空气很凉爽。
我说:我死了以后,那些暗恋我的女生伤心吗?
她面无表情的说:这个笑话很冷。
我抓了抓头发,说:真是失败啊。
何露说:嗯?
我说:还好死的早,不然我的人生,真的太失败了。
她突然指了指河面。我放眼望去,一览无遗,水流平静。
我说:怎么了?
她说:临死前,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我说:这跟这条河有什么关系?
她说:手酸,随便举一举啦。
六
何露答应我,在阻止我父母离婚这件事情上帮我。
她回忆了一会,慢吞吞的告诉我,他们俩会离婚,似乎和出轨有关。
我坐在教室里,抓着脑袋想,到底是哪位出的轨呢?——我回来上课是何露要求的,她说,凡事都有代价,你呆教室里,就当是为社会安定做贡献了。
我问她,凡事都有代价,穿越时间的代价是多少?
她想了想,说:时间线的不可重逢。
我张大嘴巴,我说:没听懂。等等,不是整容吗?
她说:我只改了名字。整容是骗你的。你觉得一个人的二十六岁和十六岁,看起来会一样么?
我难以置信的说:那也不会差别很大吧?
于是她终于难得的笑了笑,她说:叶小白,你不知道女人都是会化妆的吗?
七
会出轨,必然有出轨对象。连续几天,我跟在我妈后面,发现我妈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打扫房间。我爸更离谱,正常上下班,唯一的娱乐就是去和哥们打麻将,总不能我爸和他哥们出轨吧?
顺带一提,中年人的生活可真心酸。
我对何露说:他们不像出轨该有的生活状态啊。
何露说:感情破裂都是这样,看着相安无事,其实心里隔着大洋彼岸。
我说:也不知道小三到底在哪。
何露说:捉奸在床没有意义,让两个人恢复激情才是真的。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
何露脸红了一下,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说:你也太了解我了吧?
周末,我和何露一同出现在菜市场,她穿了身连衣裙,我校服都没换,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她走过来,说:怎么,傻了?
我说:你画风一下变成大姐姐了。
她说:走,弟弟,陪姐姐逛街去。
我买了一束花,何露买了一条皮带,两人捧着各自的礼物出来,并肩走在街上。其实这些都是给我父母买的。我的钱就够买花,皮带的钱,算是欠何露的。
我说:等我死了,用遗产还你,好不好,遗孀?
她白了我一眼。
八
我坐在房间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礼物被我分开放了,假装是他们各自送给对方。他们两人安静了一会,说了些什么,后来,他们开始压抑着声音争吵。
我突然觉得很无力。
我推开门,客厅顿时恢复了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老爸翻开了张报纸,老妈折好换洗的衣服,对我说:要出去?
我穿着鞋子,头也不回:出去见情人。
我在街上狂跑,不知道何露在哪。但隐隐觉得,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跑着跑着,没了力气,气喘吁吁的停下。
前面走来一个女生,是穿着校服的何露。
她说:大晚上,跑步锻炼身体呢?
我说:何露,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
她愣了愣。
我说:想见你一面,太难了。
她说:是吧。
我说:就真的不能告诉我你住哪吗?
她好像回过神,略带慌张的说:啊,就在你家附近的小巷子里。
我们沿河边走着。
我说:何露,死,是什么呢?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么?
何露说:是永远停留在时间的某一刻。
我说:如果能停留在最幸福的那一刻,不是很好?
她摇摇头,说,幸福,是因为知道明天会更美好。没有未来,其实是一种酷刑。
我说:你放弃未来回到过去,也很痛苦吧。
她说:快结束了。
我算了算时间,确实,距离七月,我的死期,已经很近了。
我说:他们还是吵架。
她说:你不会把礼物送反了吧,你妈收到皮带,你爸收到花。
我说:和礼物无关,还是出轨的事。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对出轨的向往。妈的。
河边的一条街上,有一家小卖部,我走过去给她买了瓶可乐,帮她拧开,她喝了一口。两人相识这么久,在可乐这件事上倒是越发默契。
她说:对了,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我摆摆手,我大半年没看书,现在翻开作业,那个在地面上欢快运动的小滑块,已经不知何时上宇宙中欢快运动去了,让我写作业,还不如让我现在就去死。
后来,我在河边蹲了下来,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她瞪大眼睛问我:哪来的烟?
我说:刚在小卖部买的。
她说:掐了。对身体不好。
我说:得了吧,我就算想,也没时间得肺癌。
她伸出手,抓过我的烟,奋力一丢,丢进了河里。我扁扁嘴,算了,干脆拿出烟盒,也往河里一丢。六月的小城,汛期刚过,河面愈发平静,只发出轻轻的落水声。
我对何露说:大姐,讲讲未来吧。我的同学们都怎么样了?
何露说:去了全国各地,工作学习。有些西装革履,有些衣不蔽体。
我说:他们还会回母校看看么?
何露说:偶尔吧,后来学校被拆了,也就没什么人回来了。再后来,同学聚会,比车子,比房子。
我说:失望,还以为我们会永远纯洁。
她说:天使来到人间,最后都会变成人。
我说:那我父母呢,离婚后怎么样了?
何露沉默了好一会,说:有了各自的生活,过得都很好。
我有些难以理解,后来想了想,大概是没有了我,他们也终于能没有牵挂的走向新的生活。
其实,能够死在十六岁的夏天,也挺好的。永远在蓝天白云下叼着冰棍,自由自在。死亡就这样庇佑着那个少年,不必面对时过境迁的废墟。
那天分别的时候,何露突然叫住我。
她说:叶小白,你要好好学习。
我挥挥手,说:知道了。临死前答应的事,我都会办到的。
九
我又开始念书了,本想去向何露请教,没想到她早把知识点忘得一干二净。我们两个智障似的去找老师,老师给我们讲了许久,抬起头说:爱学习,是好兆头。但你们怎么看着像早恋呢?
我摆出一副含笑九泉的样子,说:老师,我这得算黄昏恋啦。
六月的小城,很炎热,蝉鸣蛰伏了一年,陆陆续续的出现在树荫底下。离七月不到一个月了。这段时间,我的同学们惊奇的发现我雷锋附体,帮忙打热水,帮忙做卫生,而我总是擦擦汗,送给他们一个葬礼一定要来哦的眼神。
他们心领神会,说:放心吧,作业一定会借你抄的。
操,老子那么像不学无术的人吗?不过,算了,时候一到,大家都会明白。
我在六月的中旬失了眠,整夜无言的看着窗外的月亮。何露说,失眠是因为想得太多。我往何露住的地方望去,静悄悄的,窗子口亮着灯,原来女生也会失眠。
某个晚上我想了很久,终于敲开了父母的房间。
他们睡得迷迷瞪瞪,问我,怎么了?
我把身体隐藏在黑暗中,说:爸,妈,其实我都知道。
什么?
我说:离婚不必等我了。
他们安静很久。
我爸说:儿子,我们至少等你长大。
其实我想说的是,不必等,到了七月,阵痛过后,你们的生活都会变好。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梗着,低下了头,小声的说:谢谢,谢谢。
何露说的是对的,不可改变历史进程。我应该把争吵和悲伤留下,站在时间的屏障里,目送他们走向各自该有的美满。那是他们应得的,我不能自私的将之夺走。
十
何露问我:考了多少?
我报了一个分数,说:进步了一百名,厉害吧?
她说:废话,你之前年段倒数。
我委屈的说:就不能鼓励一下嘛。
她说:帅哥,再接再厉哦。
我说:算了,也没下次了。其实有几题我会做,就是时间不够,真可惜。
期末考过后,七月来了,学校给我们放了两个月的暑假。这让我和何露有大把时间出来瞎聊,她一直没告诉我具体死亡时间,想来也差不了几天。
老爸和老妈很高兴,特意做了一顿饭菜。老头子开了瓶红酒,问我:喝两口?我说:来,给哥们满上。他拍了下我的脑袋,说:没大没小。
我摸着脑袋,嘿嘿的笑。
他突然说:儿子,和你讲个事。
我说:嗯?
他说:我和你妈商量过了,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和她好好沟通。
我说:不用勉强。
他说:真心的。而且,我还没说是不是就不离了。至少,和平共处,积极沟通。
我说:嗯。
他说:其实你妈挺美的……
我说:废话,这我不知道?
我们干了一杯,七月的傍晚,蝉鸣阵阵。楼下的小孩被父母带着,在街上嬉笑的打闹。老妈也喝了酒,脸上红红的,我用力的笑着,酒可真是好东西啊,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让我能在离开之前,好好的感受这个世界。
十一
那天吃过晚饭,电视里在放新闻联播,楼下传来何露的声音。
她喊我名字,叶小白,时间快到了。
我打了个招呼,跑出了家。
何露凑过来闻了闻我,说:喝酒了?
我说:陪我爸喝的,怡情,怡情。
她说:他们怎么样了?
我说:好点了吧。不容易啊。
她点点头,沉默不语的往前走。
过了一会,她回过头,发现我还站在原地。
而我闭着眼睛,等了许久,我死了吗?不确定,又睁开眼睛,还是那个小城。
我指着自己,说:你看我现在像麻辣烫吗?
她摇摇头,绝望的说:还要再过一会。你是白痴吗?
我说:哦,不早说。
我和她沿河边走着。
我说:现在,可以告诉我死因了吧。不然我该怎么弄死自己?
何露说:车祸。
我说:原来我这么不注意交通安全。
何露说:不是的。
十二
何露说,那年七月,她去买可乐,一辆卡车驶来。她躲闪不及,我跑过来推开了她。她得救,而我被卷进了车底。
我点点头,站到路口,等待那辆撞死过我一次的车再一次撞死我。
我说:对了,一直想问,如果真的改变了历史进程,你会怎么样?
她说:会消失。
我说:怎么个消失法?
她说:你没有死,我就没有了回到过去的动机。穿越时间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我说: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说:以你的智商,确实很难解释。总之,我会回到未来,回到我的时间线上。并且忘掉一切,因为我不会记得任何没发生的事情。大概只是模糊记得有个姓叶的同学,考上一所叫不出名字的大学。
她说:你和我的时间线,不会再重合了。
我说:我也会忘记你么?
她说:会的。
我说:真悲伤。
她说:人长大了,都是这样。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冻结在十六岁的夏天的少年。如果人死后还有意识,知道那个得救的姑娘一直思念着他,他大概会很高兴吧。
我说:何露,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
何露说:叶小白,再去给我买瓶可乐,我就告诉你吧。
我点点头,走向附近的小卖部。
身后一辆大卡车隆隆驶过,惊起了地上的石块。
夏夜,空气里总是有若有若无的水气,我仰起头,望了一眼天空,星空在这个小城的头顶慢慢的流动着,悬挂着深蓝色的云。手里刚买到的可乐,很冰,不知道星空触摸起来,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我回头望去。街的对面,何露已经不在那了。
那是我的十六岁夏天,时间缓缓流动着,如星云一般流动。我喝了一口可乐,踢着一颗石头,一步一步的走回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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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硬且羞耻的分割线—
我的第一本书终于出版了,《你的怪兽男友》,短篇故事集,收录了许多未发布过的故事,全网在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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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在打折期,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入手一本看看。
逢年过节,走亲访友,都用不上。
但适合陪你入梦。
用一个故事,换一个晚安。
么么嗒。
1.黄眉怪兵器考
解读黄眉怪的首要关键,在于他的兵器。
通过西游记电视剧,大家都知道了黄眉怪的兵器,是一根单手短兵狼牙棒,然而电视剧并没有如实反映出原著里的兵器原貌。
请看第... 显示全部 »
1.黄眉怪兵器考
解读黄眉怪的首要关键,在于他的兵器。
通过西游记电视剧,大家都知道了黄眉怪的兵器,是一根单手短兵狼牙棒,然而电视剧并没有如实反映出原著里的兵器原貌。
请看第原著第六十五回:
妖王使一根短软狼牙棒,出营高叫:孙行者!好男子不可远走高飞!快向前与我交战三合!
注意,这里说的是一根短“软”狼牙棒,也许是道具制作上的困难,电视剧都只表现出了“短”,而并没有表现出“软”。
众所周知,狼牙棒是一种至刚至猛的兵器,金庸《射雕英雄传》开篇即描写过,金兵长官手持狼牙棒,将叶三姐一家打得脑浆迸裂。面对金人的这一重型兵器,宋代流传下了“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黑色幽默。
明明是极其刚硬的兵器,偏偏要说它既“短”而且“软”,有何用意?
其实只要发挥三俗的想象,揣摩作者的意图,总结先贤的研究,就不难发现短软狼牙棒的真正寓意,那就是男根的象征!
只有从这一设定出发,我们才能更好的理解小雷音前后的地理描写。这里要先引用著名西游记专家李安纲的考证,他以人体部位比附西游各地,比如在小雷音之前,师徒四众路过荆棘岭,遭遇杏仙等树妖,此地到处荆棘,简直一团乱麻,象征的正是阴毛。小雷音之后,又经过了七绝山,山中有一条稀柿衕,落满了多年的熟烂柿子,臭气冲天,俗呼为稀屎衕,这里自然象征直肠。小雷音位于此两地中间,象征什么不言而喻。只是李教授点出了荆棘岭和七绝山的真相后,却没有说破短软狼牙棒的奥秘,这也许是因为人家为人正派,不愿学术文章过分三俗吧。
在西游记小说中,类似象征手法比比皆是。比如金毛老鼠精一节,妖精一开始引诱唐僧是在“黑松林”内,这一地名,正与荆棘岭遥相呼应。后来唐僧被掳走,悟空八戒追到妖怪老巢,只见牌楼上“陷空山无底洞”六个大字,”山脚下一块大石,约有十余里方圆;正中间有缸口大的一个洞儿,爬得光溜溜的“。如此山名如此洞,自然要和小雷音处成偶成双了,乃女阴象征是也。
同时,也只有从狼牙棒的男根设定出发,我们才能解释黄眉怪另一件法宝的真相——每次不能取胜时,他便会从腰间解下一条白布搭包儿,往上一抛,无论哪方神圣、何种法宝,统统不能逃脱此袋。后面弥勒佛明说了,那搭包儿是他的后天袋子,俗名唤作“人种袋”。
“人种”是什么?在唐僧师徒过女儿国时,街上的妇女围着他们鼓掌呵呵:“人种来了,人种来了!”人种就是人的种子,就是男人的精子。
如果狼牙棒是男根的话,人种袋会是什么?毫无疑问,自然就是卵袋。
不管天上地下何种神圣,只要是父精母血化生,其生命源头自然在于此袋之中,这也就是人种袋无穷威力的奥秘。
小说原文中特别交代,当神仙们从人种袋中被捆出来时,一个个都“骨软筋麻,皮肤窊皱”——这也正是人刚出生时的状态,直指生命之源的真相。
所以大家不难想象黄眉怪的形象了吧?左手持搭包,右手撸软棒;摇摇晃晃,吊儿郎当;光天化日,白昼宣淫。淫出了理论高度,荡出了文化内涵。如此流氓的一个妖怪,他当不当得起”淫荡“二字?
2.双棒大作战
黄眉怪的狼牙棒又短又软,看起来战斗力很底下,然而他就是用这么一个小家伙,竟然能和孙悟空的金箍棒打成平手,其威力确实不可小觑。
齐天大圣能长能短能粗能细的金箍棒到底象征什么?千百年来有过无数三俗解读,此处不必多说。而在小说原著中,对黄眉怪与悟空双棒大作战的描写是这样的:
两条棒,不一样,说将起来有形状:一条短软佛家兵,一条坚硬藏海藏。都有随心变化功,今番相遇争强壮。短软狼牙杂锦妆,坚硬金箍蛟龙像。若粗若细实可夸,要短要长甚停当……
这样的描写,足以让人浮想联翩:这两条棒子,都有点那啥的影子啊。
不过根本上来说,这两条棒子的区别在于——金箍棒又粗又长坚挺无比,而狼牙棒又短又软垂头丧气。不难解释,这就是男根在雄起与疲软时的差别。
这里我们需要关注一下黄眉怪的外貌特征,千百年来这也正被无数学者忽视。小说原文说的是:
但见他:蓬着头,勒一条扁薄金箍;光着眼,簇两道黄眉的竖。悬胆鼻,孔窍开查;四方口,牙齿尖利。
请注意,这一段文字中如果去掉黄眉,那么我们会看到什么?
蓬头黄毛,头戴金箍,牙尖嘴利。这这这,不就是孙悟空的翻版么。
接下来黄眉怪的话更是耐人深思:
一向久知你往西去,有些手段,故此设像显能,诱你师父近来,要和你打个赌赛。如若斗得过我,饶你师徒,让汝等成个正果;如若不能,将汝等打死,等我去见如来取经,果正中华也。
想要代替唐僧师徒去取经,类似的话六耳猕猴也说过:”我今熟读了牒文,我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经,送上东土,我独成功,教那南赡部洲人立我为祖,万代传名也。“
众所周知,六耳猕猴隐喻二心,是悟空的一个变体,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在这里,黄眉怪正是心的另一个变体,即沉迷于肉欲的色心,他和悟空在相貌上的最大差异——黄眉,在古代相面学中正意味着好色。所以,他才会和六耳猕猴一样神通广大,能说六耳猕猴说过的话,同时也和六耳猕猴一样,只有一位佛祖(弥勒佛)才能降服了。
然而黄眉怪虽然和悟空一样有棒,但”两条棒,不一样“,悟空的金箍棒是未经损耗的纯阳之棒、雄起之棒;黄眉怪的狼牙棒是纵欲过度的劳损之棒,疲软之棒,所以归根到底奈何不了大圣。
不过即便如此,黄眉怪还可以祭出另一大法宝,而这一法宝的作用也非常淫荡。
3.金铙的真相
黄眉怪与悟空第一次交战时,一没用短棒,二没使搭包,只听得半空中叮当一声,撇下一副金铙,把行者连头带足,合在金铙之内。
书中有交代,行者合在此铙中,黑洞洞的,燥得浑身流汗,左拱右撞,不能得出,使铁棒乱打莫想得动分毫,不管变大还是变小,金铙亦随之变化。这些描写又有何用意呢?
其实联系其外形与内蕴,不难发现,此金铙就是女性生殖系统的象征,两铙相合的外形模拟阴门,黑洞洞的内腔象征子宫。悟空在铙内三昼夜便可化为脓血,便是复归出生之前的状态。
后来揭谛上天求救,请来二十八宿——天上这么多神仙,为何偏偏来的是他们?也许因为二十八宿这一数字,正对应女性月事的二十八天周期吧。如此说来,二十八宿倒可以起个新外号,“大姨妈军团”是也。
接下来亢金龙救悟空的过程也是值得推敲。亢金龙将身变小,角尖儿就似个针尖一样,用尽千斤之力才能穿透里面,将角变大,铙也随之变化,“好似皮肉长成的,顺着亢金龙的角紧紧噙住,四下里更无一丝拔缝”。大家想想,这是什么意思?
没奈何,悟空将角尖上钻了一个孔窍,把身子变得似个芥菜子儿,拱在角里蹲着。亢金龙又不知费了多少力,方才拔出,悟空自角尖里跳出后,亢金龙也力尽筋柔,倒在地下——列位看官,亢金龙乃天上星宿,神通无穷,为何这么几下便像凡人一般筋疲力尽?实在是因为此过程从头到尾,模拟的都是男女交合过程,在射出悟空后,亢金龙便进入了过度疲劳的不应期。
所以我们现在来看,狼牙棒、人种袋、金铙。这三大法宝,正象征了人类男女两性的生殖器官,组合起来演化的是人类的生殖过程。黄眉怪整天赤裸裸的把玩着这些宝贝,淫不淫荡?猥不猥亵?西游记全书中还有哪个妖怪有如此的猥琐?他当不当得起最淫荡妖怪这一称号?
4.黄眉怪的真义
然则西游记作者描写这么多,只是为了表现黄眉怪的淫荡么?非也非也,真实目的在于表达凡胎化生的浮云,房中术修炼的虚妄。
黄眉怪的性玩具虽然神通广大,但到头来仍是一场镜花水月;虽然阴阳交合能够绵延不绝,但终归难证无上大道。所谓小雷音,想来是因为黄眉怪认为男女交合是人间至乐,宇宙的大和谐,这就是人生的终极奥义、修行的终极方向。然而实际上,一切肉体感受都没有什么卵用,真正的境界是与天地通,瑜伽修行中所谓的与整个宇宙做爱,这才是世间真谛!
清代西游研究大家悟元子刘一明在其《西游原旨》中曾说过一段话:
彼世之迷徒,不知圣贤大道,误认阴阳为世之男女,遂流于御女邪术,妄想以生人造化,而欲生仙,顺其欲爱,出丑百端,不知羞耻,自谓知其趣味,吾不知所知者是何趣味?其必知儿女交欢,被窝里趣味乎!噫!
这一段话,似乎正为小雷音一节而发。
面对色欲,修道者要如何去面对呢?弥勒佛登场后,给孙悟空手心写了一个禁字,正是为了演示如何禁止色欲。最终收服黄眉怪时,书中描写是这样的:
那怪抬头看见,慌忙跪倒在地,双手揉着肚子,磕头撞脑,只叫:“主人公!饶我命罢!饶我命罢!再不敢了!”弥勒上前,一把揪住,解了他的后天袋儿,夺了他的敲磬槌儿。
短软狼牙棒被夺,白布搭包儿被解,这两个动作的寓意不言自明,那就是弥勒施行了一场阉割手术,彻底断了他的是非根。
接下来书中继续写道:
那怪虽是肚腹绞痛,还未伤心。俗语云:“人未伤心不得死,花残叶落是根枯。”
这里说得明明白白,黄眉怪虽然没能把根留住,却幸好保住了心——西游一书中,心的重要性不必多说,孙悟空作为心猿,即是心的象征;乌巢禅师传授的《心经》,陪伴了唐僧师徒一路征程。至此黄眉怪一节的主旨已明,那就是让人们放下男女情欲,抛却房中术修炼的谬论,打碎金铙、舍却短软狼牙棒,扔掉白布搭包儿,轻装上阵,修炼真心去也。
所以黄眉怪故事从头到尾,阐发的其实是江湖中流传已久的真理:
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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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芳
苏轼
香叆雕盘,寒生冰箸,画堂别是风光。主人情重,开宴出红妆。腻玉圆搓素颈,藕丝嫩、新织仙裳。双歌罢,虚檐转月,余韵尚悠扬。
人间,何处有,司空见惯,应谓寻常。坐中有狂客,恼乱愁肠。[b]报道金钗坠也,十... 显示全部 »
满庭芳
苏轼
香叆雕盘,寒生冰箸,画堂别是风光。主人情重,开宴出红妆。腻玉圆搓素颈,藕丝嫩、新织仙裳。双歌罢,虚檐转月,余韵尚悠扬。
人间,何处有,司空见惯,应谓寻常。坐中有狂客,恼乱愁肠。报道金钗坠也,十指露、春笋纤长。亲曾见,全胜宋玉,想像赋高唐。
最后十二个字:亲曾见,全胜宋玉,想象赋高唐。
感觉这句话用来夸自己喜欢的女孩儿绝对够了。
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轼三首
菩萨蛮
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
酒阑思翠被。特故腾腾地。生怕促归轮。微波先注人。
菩萨蛮·咏足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菩萨蛮
玉镮坠耳黄金饰。轻衫罩体香罗碧。缓步困春醪。春融脸上桃。
花钿从委地。谁与郎为意。长爱月华清。此时憎月明。
晏几道
生查子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欧阳修
少年游
欧阳修
绿云双亸插金翘。年纪正妖饶。汉妃束素,小蛮垂柳,都占洛城腰。
锦屏春过衣初减,香雪暖凝消。试问当筵眼波恨,滴滴为谁娇。
阮郎归
去年今日落花时。伊前又见依。淡匀双脸浅匀眉。青衫透玉肌。
才会面,便相思。相思无尽期。这回相见好相知,相知已是迟。
孔雀东南飞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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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显示全部 »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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