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遣词造句才能使自己的文字具有历史沧桑感? - 诺米粒 - 2024最新贷款口子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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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遣词造句才能使自己的文字具有历史沧桑感?

就好比这段文字的所带来的阅读感受:

引自吴浊流《亚细亚的孤儿》的自序开头

如今世界變灰色了,但是,如果探尋其底流,可能潛藏著令人憂慮的事。

歷史經常會重演,在歷史重演之前,我們探究正確的史實,指出過去由於被扭曲的歷史所造成的命運,避免重蹈覆轍。因此,我們經常徵諸過去的史實來尋求其教訓。
已邀请:

白米Ⅲ级

赞同来自:

谢邀。受之有愧。
这样的题目,应当是一个笔法已然具有历史沧桑感的人来答,而我在浩如烟海的写字的人群中,乃是最为普通的那一个,并无资格来讨论这个问题。

我在初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文笔非常好的文艺女青年语文老师,在她的圈子里面,已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者了。我常会在周记里面写一些自编的故事,她也会就每一个故事做下一些批注,与我探讨这个故事的好与坏。有一回,我写了一个悲剧故事。讲的是两个非常爱恋彼此的少年男女,因为战争而永恒分离的故事。我自认为写得感人至深,颇有那种悲怆的苏联味道,原以为老师会给个好评。可是没想到周记本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分数是2分,而评语只是两个字:
不好。
我很惊讶,便去找她。周记评分满分5分,一般来说我的周记,分数至少也是5-以上,有时还能得到5+这样破表的分数,所以我是有些自视甚高的。我编过古今中外各种故事,对于自己编故事的能力也颇有信心。这样一个2分的分数让我感到不平。
我对她说:为什么是2分啊?
她对我说:因为我觉得你字写得还不错。
潜台词是,如果不是看在你写字这么辛苦,这2分也是不愿给你的。
后来,她说了让我铭记至今的话:
“你驾驭不好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因为你太快乐了。在你的生活里不曾有过悲伤,自然也不会写得出悲剧所需要的口吻和笔触。”

题主,对于你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可以推断的出来,你很年轻,不曾有过沧桑也未有参与历史;你可能都很难理解究竟“历史的沧桑感”是怎么一回事。因此,无论你如何遣词造句,也无法使自己的文字具有历史的沧桑感。
文字的风格与感觉,是无法单纯通过遣词造句而形成的。这也是为何虽有很多人邀请我,我也几乎从不参与回答“如何将xxx写出xxx的感觉”的一些题目(当然,有一个例外:怎样才能把几个人钓鱼的事写出武侠和玄幻的感觉? - 徐小疼的回答 ,答这个纯粹是因为正好有个点子,借着机会写了出来。但我承认,其实并没有什么武侠的感觉。),因为我认为,某个作家的风格也好,某部作品的风格也好,是无法通过单纯的对遣词造句的模仿而得来的。单纯对于遣词造句的模仿,只能让你有了一个“形”,而要得到这种“神”,还差得远。
我记得有一回给@飞鸟冰河 看我的一个答案(就是这个:市面上有哪些好吃到升天的酸奶? - 徐小疼的回答),他看了故事的第一句,就把这个答案关上了。
第一句是:

许多年以后,面对冷藏柜,我仍会想起,第一次喝到光明酸奶的那个下午。

@飞鸟冰河 说,最不喜欢看到这种亦步亦趋的单纯的句式的模仿。《百年孤独》的精髓并不是他的句式有多特殊,而是那种时空和地理的交错感,以及对于现实与荒谬的界限的模糊感。这句话看起来很马尔克斯,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说得太对了。所以现在,我彻底地放弃了这种对于某种文风的拙劣的仿制。

一个人的文字,是会有自己的风格的。这种风格在于你的个性,你看食物的角度,你的思维方式,你的生活和教育背景,甚至你打字的习惯。从一开始写故事到现在,接近二十年的时间,我一直在不断地练习和寻找自己的文字的风格。我也有过模仿其他作家的风格,或是用一些词句来故作深沉的时候,但如今开起来,其实都没有什么卵用。文风是自己的,自己的阅历和对历史的理解到位之后,写作时自然而然地就会带上那种风格,而不再需要可以用哪些词句去堆砌出来。
而且,当我们写作有关历史的文字的时候,并非只有带着历史的沧桑感的那种笔法才是好的。有时候一些轻快的笔触,能够和沉重的历史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反而更加有张力。
归根到底,就像辛弃疾的《丑奴儿》里写的: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等你真的历尽沧桑的时候,你一定不再觉得这种阴郁的笔法,有什么迷人之处了。

=======以下是自卖时间========

我喜欢写一些有历史背景的故事。摘几段请大家批评指正。

勘时记 - 从时间尽头回来的人说(节选)

(一)
一整天的功夫,北京城都在谈论骆驼。
那骆驼在寅时一开门便走进了安定门里来,在城门前趴下,怎么撵都不离开。值门的兵吏心生疑惑,便报了京卫司。京卫司来了人,却也都不知道这骆驼是何处来的,有主没主,为何进城。好大一匹牲畜,不是说拉走就拉走的;又怕是有主人的,也不好随便下了杀手。骆驼堵着门,粪车出不了城;别的城门又不让粪车走。粪车只好停在门边;因此,好些北京城的居民到老了都还记得,崇祯十三年,也就是癸未年的腊月三十那一天,一整天,安定门都是臭气熏天。
听说有骆驼来了,人们也不顾臭气熏天,纷纷从中城、东城、西城、南城赶到北城的安定门,来一睹骆驼的容貌。大约有好几年,京城没见过骆驼这种活物了。骆驼被着土黄色的长毛皮,眯缝着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嘴里似乎嚼着什么似的蠕动着;两个驼峰歪斜着倒在背上,看着像是走了好远的路。有在苑马司当过差的人说,大约这是许久没吃东西了,教兵吏找了草料来给骆驼吃。可骆驼也不吃,只是兀自趴在那里,嚼着口舌。参观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骆驼动也不动;在青得一眼便能望到天顶的天空下,骆驼就那么趴着,直到全城的人几乎都把它参观了个遍。
那一天的夜里是除夕,于是家家户户也都在年饭的桌上谈论骆驼。
“骆驼什么时候死?”孩子问道,“死了便可以吃骆驼肉。”
“骆驼不吃东西可以活两个月,不喝水也能活半个月。”大人回答,“大概得出了正月才能吃上骆驼肉。”
人们谈论着骆驼,其实也是在谈论骆驼的肉。
说是年饭,大部分市民的家里,却是只有些粥菜。有家境略好些的能包些匾食,但也只能打碎了鸡蛋来做馅。肉作为一样食品,久未出现在北京大多数百姓的食谱里了。也只有在谈论骆驼的时候,才会觉得聊无新意的饭食菜蔬有了些滋味。
北京城的米价已经涨到将近十两官银一石,比起崇祯初年来翻了已有三四番;更别提与嘉靖、万历年间的米价相比了。米价一贵,所有东西都跟着涨了价——兹要是人做的物件,都跟着米价贵了上去。就连在除夕夜里放爆竹的人都少了;有这些闲银子去买爆竹,当是多买些好饭菜才对。

现如今无论是江南还是湖广,都已几乎没人种米;稻田早就都被丝商、棉商贱买去了。朝廷三令五申要地方保着稻田,但十几年来,南方几乎年年遭灾,稻农破产以致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弃田逃荒的人更是无算。丝商、棉商贱买了田,种上桑树和棉花,便就有了便宜的生丝和棉纱;自家织坊也就产得出来更多的丝绸和棉布——无论是运往西洋、卖给官家还是自家销售,都赚得了好几倍于从前的银子。这些丝商和棉商因而也得以缴纳更高的税银,对于官员的贡献也就更多:因此地方官员也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这些商人在织坊里招雇了许多农民,这些几近饿死的人也因此不会化为反民,这样一来自己治内也就没有流寇之虞:地方官便更懒得管此事了。
南方是这般图景,北方却有所不同:并没有丝商、棉商来贱买田地;但是却也逃不离天灾的魔爪。崇祯年来,陕西也好、河南也好,还有山东和山西,齐刷刷地大旱连着大水、大水连着蝗灾,千里良田尽成荒土。
“天赤如血、寸草不生,”陕西巡按马懋才在他的最后一封奏疏上写道;彼时他正主理陕西的政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乡民陷于饥荒之中——陕西几个官仓,一粒粮也掏不出来了;官府也再无法向邻省借贷粮食:山西、甘肃、四川,哪个不在闹饥荒、哪个还有余粮可贷?
地里连荒草也不长,乡民们便陆陆续续都断了炊。于是他们先是吃荒野里的蓬草,蓬草很快便被吃完;吃完了蓬草吃树皮,树皮也很快都被吃完了;吃完了树皮便吃观音土。观音土又腥又腻,吃两口便有饱腹之感了——却也只能聊以不饿而已:这东西原样进去原样出来,到头来还是等于什么都没有吃。
既然吃观音土于事无补,乡民便想到了两脚羊。在城门底下,每日天亮时都有几个被父母遗弃的婴儿坐在那里。那些孩子并不知道父母不会回来了;他们哭号呼叫,饿了便挖土和自己的便溺来吃——那声音直到夜里才会稍停。天亮时若是有人再次经过城门边上,前一日被遗弃的孩子都不在了;又会有新的孩子被丢在那里。
有的时候,若是小孩子贪玩跑出城去,或是单独一人出城赶路的,往往一出城门便没了踪影。有人好奇去看个究竟,却见到有人在城门之外用人骨夹起了锅灶,煮着人肉来吃——人们这才知道,那些失踪了的人究竟哪里去了。
人们也并不是不知道吃人是件忌讳事;可是大灾荒之下,自己的命毕竟是最要紧的: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躲在城门外猎人来吃。但吃两脚羊也并非长久之计——那些吃了人肉的人,几日之后便也都会面目红肿起来,仿佛要从口鼻眼中喷出血来一样,不久便都死了。
于是被吃了的人也好,吃了人的人也好,都在城里城外横尸;很快,不管哪一个城里,死人都要比活人多了。官府拿不出银子也拿不出粮,尸体越堆越多,便只好找人在城外挖坑,把那些横陈在城里恶臭冲天的尸体埋掉。
那些坑可以容下几百人——人们便可以把把尸体都扔进去。为了多容纳点尸体,还得有人在坑下把这些尸体梳理整齐。
北方没有南方的丝棉商人,也没有织坊;那些侥幸活下来的饥民无处可去,也无粮米可吃。但是他们要活命——于是他们便造了反。朝廷已经再也掏不出一文钱来给官军用度了,自然也再调不出一支军队来给陕西了。于是,先是有高迎祥,然后又是李自成起来造反;什么闯王、混天王、扫地王、整世王、塌天王、混世王、曹操王……雨后春笋般地冒出好些王来。马懋才的奏疏还没到北京,流寇便就打进了陕西巡抚衙门去,把马懋才拖出来戮首凌尸,煮成了满满的一锅肉汤,鲜香四溢。各路自立的流寇都说自己是天下百姓的大救星,各个都叫着要打到北京城去做皇帝,用紫禁城里的皇粮来赈济天下。
可现如今这紫禁城里,连一文钱的内帑都没有了,哪还有皇粮?
大明国早已经空了。

就在北京城的居民纷纷去安定门参观骆驼的时候,朱由检正坐在皇极殿上;他的眼里看着的是朝会,而脑子里全都是马懋才的那封奏疏。原本辽东局势就万分危急,火烧眉毛;没想到如今背后李自成又燃一把火,几乎要烧到朱由检的龙椅上来了——那流寇竟然派人趾高气扬地到北京城来传话,说是要在甲申年大年初一登基称王,连国号都定好了:大顺。
朱由检原本盘算着,让孙传庭去陕西剿寇,辽东也有吴三桂等人坐镇,横竖可以撑上一阵子;再让户部和宦官派人去各处征收税银,尤其是那些丝商、棉商和盐商,收上来的税赋又可以充些许军费。自己的金花银,早已经补贴给京卫武官和大内了;官员的俸禄还都欠着,原本想着把金花银再挪点出来,腊月三十发给官员们回家过年。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刚刚告诉他,癸未年的金花银,早就用得一文钱都不剩了——就在几天前,最后一点的金花银,全都变成了珠宝珍玩,赏赐了周延儒。
内阁首辅、兵部尚书周延儒领兵出京去抗击满鞑,一个月来连传捷报,朱由检一时难抑欣喜,便就下诏大加封赏;先是给封了太保,又赏赐了金帛、珍玩和骏马,还御题四个字“召虎裴度”,让顶好的玉工刻在白玉上做了个腰牌。大约是这么多赏赐浩浩荡荡地从宫里抬到太平桥周府院里声势浩大,惹得城里贼盗眼睛发红——腊月二九的夜里,周府便遭了贼,被窃了好些东西出来。这贼是教兵马司拿住了,一搜赃物却发现,完全没有了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
兵马司指挥使陆坚见此情状心生蹊跷,便就将收缴来的赃物送去了都察院;按照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在朝会上呈来的奏疏的说法,兵马司送来的赃物里面,有银票十万两、字画古籍若干——而按常理分析,这意味着周延儒的府上,还藏着更多。
朱由检本想,或许是周延儒将赏赐都换了现银了,那么这金额倒也说得过去;可周延儒现在正在外带兵,家中也无人常住,赏赐了的东西,应当都只是放在那儿的,若是要将赏来的金帛珍玩换了现银,任是谁都替周延儒做不了主。可若是周延儒自己的积蓄,这十万两的金额又太巨大了些:李邦华在奏疏里写得明明白白,周延儒虽是一品大员,但早在洪武年间太祖便已立下规制,一品年俸不过一百八十两而已。二百七十年来,官俸未曾增过一文:哪怕一百年不吃不喝,周延儒也存不下这许多的钱。
听了李邦华的呈奏,朱由检本想让都察院把那些赃物都拿来充了公便不再追究此事——毕竟周延儒虽有贪墨嫌疑,却仍是有节节胜仗的战功的。陕西官军被流寇打得落花流水,好赖靠着辽东的胜仗撑着点大明国的颜面;还是不要让周延儒后院起火为好。
然而锦衣卫左都督骆养性好像约好了似的,紧接着李邦华也上了一道奏疏,却是将整个朝会炸开了锅:
“臣闻属下之官差回报,周延儒明面上带兵出征、凯歌连奏,事实上根本未出通州地界;屯兵于潞河驿馆之外,自己在馆内日夜宴乐。又闻通州县知县郭汜维,私拨漕粮,以行贿于延儒。”
此疏一出,皇极殿里便沸沸扬扬起了嗡嗡声来。周延儒原本也只是个或有的贪墨罪名,这一下便又添了个凿实的欺君罔上。朱由检被骆养性这一封疏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他以为他所大加赏赐的是个善战的骁将,事实上竟是个贪生怕死、谎话连篇之徒。锦衣卫的消息是错不了的:他们便是皇上在宫外的耳目,他们所见,一如朱由检亲见。饶是别的外臣如何欺瞒,这支缇骑亲军是绝然不会,也不敢信口开河的。
朱由检环视一眼殿上站着群臣,尽是穿着绯红补袍的群官。站在近处的是阁臣,首辅周延儒在外,便由次辅、户部尚书陈演暂主阁务;后面跟着吏部尚书李遇知、礼部尚书丘瑜和户部侍郎倪元璐,三人也都是阁员。其他各部及各院、寺、司的掌官也都站在堂上的稍远处,面上垂着眼,底下却也都在窃窃私语。
极近朱由检之处是五名监礼司太监,掌印王承恩在中,四名秉笔左右站着,面朝着群臣。首席秉笔是聂临,掌着东厂和锦衣卫的;次席秉笔常禄,掌市舶和织造。此两人与王承恩最近,也与朱由检最亲:都是从信王府一道来的人。三席和四席秉笔是罗六清和杨来祥,掌的是通政往来和经编修撰。
几个太监站得倒是笔直,不似文官那样低头窃语。王承恩在心里暗自想到,参周延儒这事,既是李邦华开的头,那么接下来约莫是陈演要来说话了。
果不其然,陈演果然站出来奏道:
“周延儒若果真如李院公邦华、骆检校养性所言之贪墨巨蠹、欺君罔上之徒,臣便恳请皇上,坚决要查办此人。此人高居首辅之位,乃是朝中百官之范;上行下效,若是首辅都如此了,底下纷纷然效仿,我大明国之吏制,还有何清明可言?有严嵩、张居正、顾秉谦这些佞臣在前,其祸国之心当诛九族!到时候皇上身边净是这些人,国帤税银都叫他们贪了去,再来个结党营私,这大明国竟要成了他们的国了!”
“陈演!你这是谋逆之言!”都察院右都御史刘泰指着陈演喝道,“什么他们的国,我大明国从来都是皇上的国!”
“刘院公,”被刘泰一喝,陈演倒也仍是不紧不慢,“都察院当是监督百官之言行,周延儒这等人,当是像李院公这般来参的。在下附参之,刘院公何以要这般呼喝?”
吏部尚书李遇知说道:“陈阁老此言却是差矣,刘院公只提醒您言辞不当之处,都是忠君心切,陈阁老何必如此揶揄?”
李邦华倒是对刘泰说道:“刘院公,在下听院里书办讲,那兵马司的指挥使将周府赃物送来的时候,是刘院公引进来的。不妨借此机会与皇上呈明,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刘泰忙向朱由检禀道:“情况净是与李院公奏的一般,清晨丑时那指挥使来敲的门,将赃物送来了都察院。”
朱由检问道:“那指挥使呢?现在哪里?让锦衣卫去找来问个明白,也就晓得大半了。”
刘泰一时没有答话,却看了刑部尚书纪知行一眼。纪知行也瞥一眼刘泰,又顾自垂着头。
倒是刑部侍郎张忻说了话:“禀皇上,清晨上朝之前,臣见部里的司狱匆匆出去拿人;说是拿了个兵马司的官差进狱里。臣还纳闷兵马司的人怎可监守自盗,现在想来,那进了大狱的,莫不是那名送了赃物到都察院的指挥使?”
刘泰登时涨红了脸,又指着张忻说道:“张侍郎莫要胡言栽赃!”
纪知行却幽幽说道:“刘院公何苦犯急,张忻也未说您什么。找到那指挥使,让骆检校去问问,不就都清楚了吗?”
“纪部堂!”刘泰又指着纪知行说道,“人是你们刑部拿的,何苦问我?!”
纪知行瞪一眼刘泰,小声说道:“张忻只说了拿的是兵马司的人,可说了拿的到底是谁?”
纪知行此话一出,竟是满堂的静默。刘泰也没了话语,只好又垂下头去站到群官队伍里去。群臣皆是拿眼睛望着刘泰,想看看刘泰再能说出什么话来。张忻却接着纪知行的话茬,抬高了声音道:
“万岁爷明鉴!皇上都没发话,反贼倒自己跳出来了!亏得你刘泰竟是都察院的御史,原来自己也是不干不净!”
朱由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朝堂上站的尽是些进士出身的文官,都应理当是些知书达理之人;而现在竟都如骂街一般地吵嚷不堪。朱由检心想道,或许还该暗自庆幸:有明一朝,文官议政时言语不合以致互殴的故事层出不穷,将文官、宦官甚至锦衣卫当堂殴死的情节也是不少。现在还只是嘴上兵仗,仍末见血,倒也算幸甚。
周延儒的案子就让骆养性去办了,接下来赶快议一议赈灾、流寇和满鞑的事吧。朱由检想道。
可还没等朱由检把这话说了,只听得“扑通”一声,站在列末的礼部右侍郎周显跪倒了下来,照着明晃晃的石板地面重重磕了一头,伏身奏道:
“臣周显启奏皇上!”
方才朱由检倒是一直没有注意到周显。他本就品秩不高,站在末尾;加之又是清瘦身形,倒是都被别的堂官遮住了,朱由检坐得远,竟一直没有看见。
周显是周延儒之子,崇祯八年的时候连中三元,从殿试的场上下来便直接就被朱由检朱批送去了翰林院。那时候的周显仅仅十九岁,比乃父二十一岁高中状元的年纪,竟还幼了两岁。有道是虎父无犬子,周延儒当年三十五岁便入了阁,周显如今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竟也已领了礼部右侍郎,领了从三品官俸了。
“周显,你倒是有趣,”朱由检说道,“周延儒这事,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倒是自己撞上来了。”
百官也都将目光投向周显。因为父亲是内阁首辅,因此周显这礼部右侍郎,照百官看来,也不过就是个荫官,算不得多大的伟绩。加之周显自幼瘦弱多病,清癯的身形穿着这绯红的锦鸡补服,倒像是只麻雀被上了凤凰毛似地格格不入。
“臣自知周延儒此事,臣定是脱不了干系的。斩头也好,绞死也好,凌迟也好,臣自知是躲也不过。若是皇上现在就拿臣下狱,臣绝不喊冤,甘愿伏诛。”
刘泰圆睁着眼睛瞪着周显,而周显却朝着朱由检抬起了自己的脸。朱由检见到周显大约是在石板上磕破了头,鲜红的血从额头上流得满脸都是;又沾到了绯红的官袍上。自周显殿试高中之后,朱由检便也没再见过周显的面了;现在的周显与十九岁时比起来也没长个,倒是更瘦了些。
“但是,有一件事,臣必须现在就向皇上禀明。请皇上,也请诸位先辈一听。人之将死其言亦善,臣将死之人,绝无虚言。”
“说罢。”朱由检挥手道。
周显又磕头一拜,伏在堂上说道:“今日上朝之前,刘泰来臣所住之锦什坊周府别院找过臣。言是主院挨了贼盗,兵马司缉了贼缴了赃,送到都察院去;还将赃物拿与臣看。那赃物除去适才李院公所奏之银票十万两、字画珍玩古籍若干以外,还有几本账册。”
刘泰整个身子都转向了周显,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似的。可是周显仍继续说道:“臣本要刘泰将这些赃物尽送回太平桥的主院去,毕竟臣与周延儒分家经年,久无往来,其府遭贼,与臣无涉。可是那些账册,刘泰非要给臣阅览。臣不得已从头到尾一翻,上面竟细细记载着周延儒从崇祯元年进京入阁以来,至今所收受的所有贿赂。日期、品类、数额和行贿者,一一详细记录。”
刘泰从头到脚都涨得通红;堂上吏部尚书李遇知、户部侍郎倪元璐等人都惊惶了起来。
“臣见此册,便要刘泰留此存证,便好参劾周延儒以贪墨之罪。没想到刘泰竟当着臣的面,在臣的家中,将此些账册一一不剩,烧成了一堆纸灰;说是如此便无对证,即便李院公他们参起来,也只是莫须有的贪墨,没有实证了。”
刘泰跳了起来,冲着周显高声嚷道:“你倒推脱得干净,那账册是你让我烧的!”
见刘泰咆哮朝堂,骆养性几步上去便要抓住刘泰的人,朱由检却劝阻了;又对周显说:“你可记得账册里,都记有哪些人?”
周显点了点头,低下了头,从后往前倒背道: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倪元璐,白银若干。
“崇祯十六年八月,李遇知,陕西白玉二。
“崇祯十六年六月,纪知行,白银若干。
“崇祯十六年三月,刘泰,罗锦三百。
“崇祯十六年正月,倪元璐、李遇知、纪知行、刘泰,各白银若干;罗甫才、廖养正,各上品高丽参两株;蒋德璟,南洋红木桌椅一套;段明远,西洋珐琅花瓶一对。
“崇祯十五年腊月,刘泰,西洋钟一口,裘皮若干;倪元璐,罗锦一百、棉布一百。
“崇祯十五年九月,倪元璐,徽砚一,徽墨若干。
“崇祯十五年八月,廖养正,南洋红木床一张,欲与召光,不受。
“崇祯十五年七月,蒋德璟,白银若干。
“崇祯十五年六月,李遇知,白银若干。
“崇祯十五年五月,刘泰,白银若干。
“崇祯十五年三月,纪知行,山西陈酒百坛。
“……
“仅崇祯十五、十六两年,便已有价值数万之巨;若从周延儒入阁之日算起,则所有条款,臣默诵三天三夜而不绝。”
刘泰又抬高了声音,对着周显叫道:
“周显!你捏造事实、胡言栽赃!方才那帐册,你们礼部缘何无人在列?别以为我没读那帐册!尚书丘瑜,还有那些侍郎、郎中,哪个无有和周延儒私下交通?你倒是将你们礼部摘得干净!”
周显看也不看刘泰一眼,高声说道:“刘院公此话,恕在下万难理解:礼部乃是大明国的礼部,何来我们礼部之说!”
李遇知也跟着说道:“惟有周公子说这话难以服众:周延儒在礼部十四年,上上下下哪个不是他的人;从尚书到小小的主事,都是周延儒一个一个保举来的,还说不是周家的礼部?若说这私下交通的账册,没有礼部的人,万难取信。难不成周延儒记帐册,还另给礼部单列一本?——那罪过可就更甚了!”
周显又说道:“李阁老,信则有,不信则无。在下见的帐册既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虚造欺瞒的;在这皇极殿上,谁人敢欺君罔上?若是李阁老怀疑礼部,那么便可与都察院一道来查,便可知礼部清白与否;否则空口无凭,不宜信口雌黄。”
张忻厉声说道:“周延儒是你父亲,此事又关乎你周家身家性命,你说这话,叫人如何信得!”
周显抬起头来,对着刘泰,一字一顿地说道:
“臣没有周延儒这个父亲。臣所尽孝之人,唯有君父而已!”
李邦华问道:“周公子本也是和周延儒分了家的,此事实在是无太大关联。况且这账本若是你不说,大家也便都不知道;何以非要说出来?”
周显答道:
“管子有云:守国之道,在饰四维。其一曰礼,其二曰义,其三曰廉,其四曰耻。
“礼者序也,君臣之纲乃是四维之本。君为臣纲,则臣不可生僭越之心,违君臣之礼;当守上序、从君命:此其一。
“义者忠也,忠君体国乃是为臣之本。《大明律》既是君法,上言不可猥茸贪冒、不可结党营私,则臣万般皆是不可:此其二。
“廉者清也,存天去私之意也。既为上臣,则非孤身一人而已;圣恩万德,准吾侪为其臣、食其禄,则臣惟鞠躬尽瘁而无私耳:此其三。
“耻者省也,省察己过之意也。无耻之事不可为,此乃为人之基本;先为人,后方可为臣:此其四。
“此礼义廉耻之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而灭不可复错也。四维既张,则上可安位,民无巧诈;行可自全,邪事不生。
“臣之所以要与皇上说明账册之事,尽是基于此理。若有半点私心、包庇之意,就请皇上将臣当庭杖毙!”
刚听周显说的账册之事时,朱由检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便半晌都黑了脸沉默着。大约刘泰、李遇知等人也是见朱由检不说话,才站出来对周显百般责难。朱由检是明白的:十七年来,朝堂上谁与谁交好、谁与谁相恶,即便做足了表面文章,朱由检还是看得出来的。原本想着铲除了阉党专权,便可让这些饱读圣贤书的文官们中兴朝纲,可没想到魏忠贤是倒了,这些个文官倒也互相倾轧了起来。周延儒也是赶走了温体仁才当上首辅的,而如今陈演、李邦华这些人,倒也想赶走了周延儒。可如若任由他们如此下去,还有谁来商议辽东和陕西的战事?
哪有什么存天去私。
朱由检等周显说完,便叫骆养性道:
“周延儒说是今日拔帐回京,现在到哪了?”
骆养性答道:“周延儒和惠王四更天拔的寨,大队兵马从通州回京,现在当到八里庄了。”
朱由检便说道:“你叫几个锦衣卫去,快马将周延儒带回京来;换装进城,莫要叫人发现了。进京便将其押入诏狱,细细审问。”
骆养性正要接旨,朱由检又说道:
“惠王便不要押了,让他带兵回京便好,莫要牵扯。”
朱由检话音刚落,京营指挥朱纯臣站出来说道:
“皇上,臣有言要谏:自太祖以降便严禁结党营私,《大明律》也是明文刊载;周延儒偌大个贪官,若无个靠山,也不可信。依臣之见,唯有惠王为其庇荫,方能使其放心大胆地贪墨那么许多。以惠王之年纪,仍未肯就藩,其心本就可疑;借此机会,当是让缇骑诸官好好审查一下才是,切不可因兄弟情之小而失国本之大。”
朱纯臣乃是世家子弟,其祖上朱能是成祖朱棣的得力干将,在奉天靖难时立过大功的;便被朱棣封了成国公,禄米二千二百石。到了朱纯臣袭爵,是第十一代,又是娶了朱由检的姐姐怀淑公主为妻,竟算是皇上的姐夫了。倒也是只有他的身份,才能说得出方才这些话来;任是其他任何文官,都是绝不敢说惠王的不是的。
惠王名为朱由橏,是先皇帝光宗朱常洛最幼的一个儿子,是敬妃冯氏所生。其出生时,恰逢朱常洛继位一个月便轰然驾崩,宫廷内外惊魂不定、人心惶惶,冯氏生下这个皇子不久便惊惧去世,尸体竟十日之后才被太监发现——而旁边的朱由橏,仍在吸吮着冯氏的乳汁。太监惊骇,便报了魏忠贤;魏忠贤以朱由橏为不祥,便就将婴儿关进了煤山脚下的高玄观里。
及到朱由检继位的时候,想起有这么一个弟弟,便命王承恩将朱由橏从高玄观里接了出来,封了惠王,让其住进原本的信王府。由此以降,信王府便就成了惠王府;而自小也是孤身长大的朱由检,竟格外喜爱这个弟弟,即便朱由橏早就成年,也不曾让他出去就藩。每当众臣旁敲侧击,朱由检总是以兵荒马乱、无处可封为由,把朱由橏留在京里;而一个月前,借着周延儒号称带兵出京、抵抗满鞑的机会,朱由检干脆给朱由橏任命了个左都督,要其进了五军都督府,便更是名正言顺地不去就藩了。
“不止惠王,”朱由检瞪着朱纯臣道,“所有适才周显所提及的人,朕都不会牵扯。周延儒贪墨,便查周延儒;周延儒欺君罔上,便按《大明律》处置。固然,结党营私是有明一代都严惩不贷的事;可是树倒猢狲散,没有了周延儒这棵树,这些所谓的党羽,便也就没了团聚的由头。
“惠王之前总是和朕说,万事不可急莽,行事必当三思。三国时候为何东吴明明并无猛将而国力积弱,却可残喘延续百年,远胜蜀汉?正是因为孙权万事谨慎,不敢冒进。此事出突然,朕也谨慎一回,单单只处置周延儒一个人,其他的人,仍是各就其职。
“方才周显所明说了的,李遇知、倪元璐、纪知行、刘泰、廖养正、罗甫才、段明远等人,朕都不追究你们。周显没有说到的,自己却做过的,你们心里也需有数。朕只当你们是一时糊涂;京城米贵,居大不易,有所私心,也是人之常理。
“自今日起,毕其终身,朝野百官,当忠孝体国、竭智尽能,谋国辅纲,永远不得再做如此结党营私之事。”
李遇知、倪元璐等人一听朱由检竟当堂提了不追究此事,一时间纷纷痛哭流涕,跪下便拜道:
“臣等叩谢皇上圣恩!”
如此,便可再议辽东与陕西之事了。
朱由检又唤陈演道:“各部决算都已呈给了户部,共是多少银子?”
陈演回道:
“回禀皇上:
“今年两京一十三省,倒是有十个省在遭灾;单是赈粮,至少也是五百万两银子。此是户部的帐。吏部的俸银,今年也是一减再减,如今还拖欠着大大小小官员至少两年年俸,取整为八百万两。礼部倒是有所进项,江南产的丝绸、棉布、茶叶、瓷器,贩至西洋,得银共三百万两。刑部修补牢狱、人犯用度,工部修河道堤坝、巩固宫殿城墙,两部合计七百万两。兵部的奏报,因部内尽出去带兵打仗了,决算尚未呈上,臣估算也在七八百万两上下。六部的决算合在一道共是两千万两支出,除了国库存银,实际还亮着千万余两的亏空。”
朱由检叹口气道:“要锦衣卫去抄了周延儒的家。所有家财,先充了军粮,加急送往辽东和陕西去。”
陈演又道:“陛下圣明。可臣斗胆再奏一句,除却军务用度,赈粮也乃是一大要务。如今饥荒弥漫、米价高居,反民越来越多;陕西赈灾不力,所以才出了高迎祥、李自成。若是再不下力赈灾,恐流民四起,伤及国祚。”
“朕已想好,”朱由检对着众臣说道,“国库无粮,亦无多少税银,官赈行不通;民赈却是可行的。适才陈阁老也提了,江南丝绸、棉布、茶叶、瓷器,贩至海外,可得不少银两。由此推之,江南那些丝棉茶瓷商人,赚得也是不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是能给些利去,要这些商人以私银来赈灾,也是可行。朕以为,以其愿出的银两为凭,免其部分税银;愈赈愈免,直至完全不交赋税。不赈济者,便课以高税。这样一来,商者有利可图,便会逐利而来;免去赋税,其就有银子去生产更多的丝棉茶瓷,也有了更多的银子来赈济灾荒。有了赈济便就有了活路,灾民也会逐渐回来种米,不至去逃荒甚至造反。除私银赈灾以外,亦可着各地丝棉茶瓷商人仿效江南之先例,雇灾民入作坊,以工代赈,亦是两难自解。多产了丝棉茶瓷,贩去西洋,便可得更多银两;待民生振甦,国库赋税便也有了着落了。”
陈演等人叩首拜道:
“皇上圣明!”
朱由检从皇极殿高大的门梁上向外望去,看到承天门外的国槐上停满了渡鸦。那些渡鸦站在天际的边缘,像极了白色纸上散落的墨点。


扁舟记(一) - 净土 / Untouched - 知乎专栏(节选)

(一)
天上若是真的有神明,当祂看着这一叶扁舟远远地驶向九江县城外的埠头的时候,大约就像我们看着裁刀从边缘裁开一匹白绫。
“刷——”地一声,我们看见白绫被划成两半;就好像天上的神明看着这一叶扁舟甩开身后的水道,缓缓地靠向埠头。
埠头上站着一个人;穿着青蓝色的道袍,头顶扎个素髻。他清癯的两颊有两条凹陷的线,周围也有好些皱纹了;但额头却光光亮亮的。他上唇和下颌的胡须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埠头上的清风中划一地微颤。他身后跟着个小小书童,扁舟上的客人一下来,这个穿着道袍的人便吩咐书童说:
“阿二,你先回去,叫驿站备好菜饭来。”
那个阿二诺了一声,一溜小跑就从埠头往驿站的方向跑了;这时候那个客人被那扁舟上的舟夫扶着,刚刚下到埠头的地面。埠头上有些青苔,客人脚下打滑,差点跌倒。
穿着道袍的人作了个揖,深深弯下身躯道:
“南赣巡抚王守仁恭迎——”
还没等王守仁说完,那客人便响亮地清了清嗓子,看着王守仁说道:
“伯安先生啊,好久不见啦。”
王守仁并未起身,仍是作着揖的姿势:
“京城一别多年……”
那客人不断地清着嗓子,几乎像是咳嗽了起来。王守仁暗自发笑;却继续说道:
“朱老爷仍是山岳之姿,风采不减。”
舟夫连忙给那朱老爷拍背,一边冲着王守仁说道:
“你这呆子书生,有贵客来,也不知道找辆马车来接?轿子倒是也不必了,连台马车却也没有,不知礼数!”
王守仁这才直起了身子来,对着这舟夫说道:
“朱老爷此番来,也是为了游赏来的。这山水之间,除却扁舟,还是腿脚最好。兴之所至,便可随时停驻;陡坡窄道,徒步方能登得。那马车大轿,招摇过市,却处处是他人路线,不可随心而至。再者说来,雇人驾车抬轿,未免劳民伤财。是故不为老爷备那劳什子的车轿,又省去车马费用。”
朱老爷听罢,倒也点头赞同;那舟夫还想辩驳,朱老爷抬抬手道:
“罢啦,江彬,这可是王伯安;王先生不比京里那些,你辩他不过。听他的就是了嘛。”
王守仁一笑,做个手势,便让客人随着他上了岸;舟夫也取掉了斗笠蓑衣,跟在后头。走着又说:
“为老爷备了方便酒饭,就在不远驿站处。”
朱老爷饶有兴致地跟在王守仁身后,而那舟夫江彬则还是有些嘟嘟囔囔的。朱老爷看着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穿身通体白缎的曳撒,而油黑的鹿皮靴子则从曳撒的摆子下时隐时现。曳撒上暗绣着踏云的麒麟,平常只是个雪白的暗绣,若是有日光的时候,便闪闪地放出金光来。朱老爷在髻上戴个银丝冠,恰与江彬头上戴着的是同个样式;而那江彬,则大约比朱老爷年轻几岁;说是舟夫,脱掉蓑衣之后,却见他身上竟穿的是穿身紫色的缎子团领服,腰间则是挂着把金银装吞龙刀,装在个细细雕了花的刀鞘里面,刀鞘上还缀着些铜色的装饰——根本不像是个舟夫的样子。若是远远看去,朱老爷和江彬,看起来好似是结伴出行的两个纨绔子弟;要说江彬只是个舟夫,谁都不信。
王守仁得隙瞥了江彬一眼,见江彬紧紧跟着朱老爷,锁着眉头,在想什么事似的。而朱老爷倒是满脸轻松,好奇地四处张望。
王守仁突然问道:
“老爷只带江少爷一个来,为何不也将钱少爷带来?”
江彬一愣,刚要接话,朱老爷却应声说道:
“家里总得留个人,朕——正好,钱宁就留下了。”
王守仁笑着说道:
“家中有人留守就好,若是后院起火,也不至乱了阵脚。”
江彬将手放到腰刀上,瞪着王守仁;王守仁却仍在前面缓缓地带路。
原来这朱老爷便是当今的大明国皇帝朱厚照;此回偷偷南下游玩,朱厚照怕朝臣不满,便化名“朱寿”上路,又让近臣钱宁假扮成自己的样子呆在宫里,饮食起居与自己并无二致。这钱宁假扮的皇帝,若是不上朝去,朝臣倒也不会发现什么异样;反正自己平常就是嬉游玩乐,若非急事,朝臣们也不会来进见自己。而自己的身边,朱厚照只叫了江彬随行照应,再无其他人跟随,倒也不太招摇。而这江彬,事实上是御前缇骑、锦衣卫左都督;腰间那一柄刀,正是皇上御赐的绣春刀。以江彬的功夫,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若是一人敌百,倒也可以力战数十回合。因此,有他在身边,朱厚照大可将心揣到肚子里去,尽情赏玩江南盛景。
离驿站还有十几步路的时候,朱厚照突然停了下来。他这一停,江彬差些撞到他的身上去;江彬忙往旁边一闪身,皮靴子陷到了江边软烂的泥里去,费了大劲才拔了出来。江彬一看脚上,早已沾满了湿软的烂泥。
朱厚照并没理会江彬口中所发出的一连串厌恶的啧啧声;顾自说道:
“咱们吃什么?”
王守仁回答道:
“回禀老爷,时值盛夏,让书童阿二给老爷准备了清粥瓜果,与黎庶餐饭无有二致。”
朱厚照向远处一指,模模糊糊地有农家的影子;又对王守仁说道:
“伯安先生,我难得来九江一回,见那农家有趣;不如让我去农家,亲自下田去摘瓜果来吃。好过你给我准备粥饭,吃便吃了,却食之无味。”
王守仁作揖答道:
“大盗方止,生民始得喘息。老爷只见如今农家闲趣,却不晓得种这瓜果,劳心费神。老爷只道是踩了一脚,却不知是踩死了农家辛苦培植的秧苗;老爷只道是随手一摘,却可能采掉农家的种子积蓄。老爷只管吃,摘瓜择果之事,叫阿二去农人处采买便可,不必老爷劳神费力。”
朱厚照摸了摸脑袋,发根处早就渗出了好些汗来。这江西不比京城;京城的夏日虽然也热,但总归空气敞亮,若是在屋檐下、树荫里,还是有些凉风的。可这九江三面是山,另一面又全是江河湖水,一到夏天的时候,烈日烤出的江水雾气集聚在城里,人身上的汗水发不出去,又没有风,浑身湿漉漉、黏糊糊,实为难受。
朱厚照喘了口气说道:
“你总是有理。天气溽热,我也没胃口了。你这顿饭我也不想吃了,你花了多少钱,折成现银给我罢了。”
王守仁又作了个揖:
“那可不行。老爷,为人诚恳乃是君子之德,说吃饭就吃饭,银子可要不得。”
朱厚照说:
“给我现银罢!九江这鬼天气,我还是回金陵去,秦淮河边躺着好。”
“使不得,使不得。”王守仁连连摆手,“为人君者,勤以养性,俭以养德。吃饭就是吃饭,谈现银成何体统?”
朱厚照嘟了嘟嘴,转身拍了拍江彬的肩膀。江彬清理不掉靴子上的软泥,忙得满头大汗;见朱厚照转身要走,忙穿上了靴子。
朱厚照边走边对江彬嘟囔道:
“这王守仁好生小气。”
朱厚照和江彬一边走,一边听见王守仁在后面喊道:
“二位贵客远道而来,还是吃了饭再走……”
朱厚照却不理他,径直往埠头返回去。江彬回头望了一眼王守仁,又对朱厚照说道:
“义父,您此番亲至九江,不就是为了和那王呆子谈宁王的事的吗?您就这么走了,也没和他提起宁王的茬……”
江彬一边将朱厚照扶进舟内,一边将扁舟上的凉棚细细敞好;朱厚照说道:
“你都听见了,这王守仁早就说了,没戏。”
江彬一边重新穿戴上蓑笠,一边纳闷道:
“那王呆子何时说了?义父明明连宁王的事都没提……”
朱厚照在扁舟里躺了下来。
“开船吧!咱们去金陵。”


如果明朝16位皇帝能聚集到一起,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 徐小疼的回答
大年初二的时候,老当家朱元璋照例在中山东路的老宅子里坐着,等着孩子们的到来;在暖炉上温着的水的轻微咕嘟声中,朱元璋青筋缠绕有如老树枯藤的手缓慢地在结着霜花的窗前,将铜板一堆一堆码好,又抽出了红纸,将铜板仔仔细细地裹成一个个红包。
朱元璋是家里的老祖宗,大家都叫他太爷爷。太爷爷很老了,没有人知道他有多老;就好像没有人知道他的脸有多长。老宅子的地是太爷爷在很久很久以前买下来的,也是太爷爷和他的朋友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老宅子虽不如太爷爷这么老,却也够老的了;半截墙埋在土里,屋顶在下雨的时候也会渗水。儿子们劝太爷爷搬去北京——大家都在那里,可太爷爷不肯走。
因为这座宅子的底下,埋着和太爷爷一道建了宅子的朋友们的尸体。
太爷爷要替他们守坟。

朱棣每次都是来得最早的;今天却比以往更早。和往常每一年一样,朱棣提着稻香村的点心,第一个敲响了太爷爷家的门。照样,点心里不会有椒麻饼这一样——虽然大家都爱吃,可太爷爷总认为这个在饼皮上铺满芝麻的点心是在讽刺自己的外貌。
朱棣也很老很老了,没有人知道他有多老;就像没有人知道谁才能在打架的时候赢过他。大家叫他成爷爷,成爷爷一直住在北京。据说,是太爷爷亲手将成爷爷送到北京去的,给了成爷爷一块地;成爷爷在这块地上建了一座房,从此成爷爷就住在那儿了。后来,成爷爷把所有人都接到了北京,大家就都住在北京了;唯有太爷爷不肯走。成爷爷劝了不知多少回,可太爷爷就是犟;什么也不说,就是不走。后来,成爷爷说:
“老爷子死活不肯走,大概是怕允炆回家的时候,找不到家了。”

朱允炆是太爷爷的长孙,大家叫他惠爷爷。可是除了太爷爷和成爷爷,谁也没有见过惠爷爷的面;也没有人敢问起惠爷爷的事。大家只是隐约听说,惠爷爷一直陪着太爷爷住在南京,而在成爷爷要大家搬家去北京的途中,惠爷爷突然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太爷爷最疼惠爷爷,于是也就和成爷爷翻了脸。

“爹!”朱棣叫道。
朱元璋并不理他,仍顾自制作红包。
朱棣也并未有任何不快,转头对着跟在自己后面的两个家伙招呼道:“高炽、瞻基,快来给太爷爷磕头拜年!”
朱高炽挺着个大肚子,怀胎数月似地跌跌撞撞往前赶;却又被朱瞻基叫住了步子。
“爹!你看!”朱瞻基举起手,捧着什么宝贝似地;“南京这宝地,居然有这么大个的蛐蛐儿!”

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两个,大家叫他们仁爷爷和宣爷爷。仁爷爷和宣爷爷都是和善的人,邻居也都很喜欢他们。他们把北京的宅子加固了些,宅子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却有个邻居日日想着把太爷爷买下来的、成爷爷建起来的北京的宅子毁了。
这个邻居叫作也先。
也先住在北京宅子的北边。在太爷爷买下北京宅子这块地之前,是也先的祖宗住在这块地上。太爷爷买了地,赶走了也先的祖宗,也先的祖宗不得不迁去了北院子;也是一直怀恨在心。到了也先当家,自然也想着把太爷爷一家赶出去。于是,也先带着自家的几个骠悍兄弟,来砸宅子的门。

“那真是他奶奶的惊心动魄!”朱祁镇边吃绿豆饼边说;饼屑从他的嘴里飞了出来,不断落到坐在他对面的朱祁钰的衣服上,“王振那阉货,先是使劲忽悠老子去和也先互殴。结果一出门,那王老公居然给也先吓得尿了裤子!亏得老子一手一个,照死里剋,也先那智短汉才逃回了家!”
朱祁钰抬手掸掉身上的饼屑。
“啧。”朱祁钰说。
朱祁镇一拍桌子,指着朱祁钰喊道:“你啧什么啧?!你啧什么啧?!”
朱祁钰的话像是从鼻子里出来的似的:“也不知是哪位神仙,打了败架被那也先拐回了去……要不是我,你也只好去也先家里做鞑子。”

朱祁镇、朱祁钰两兄弟,大家呼作英爷爷、景爷爷,先后在宣爷爷之后当了家。英爷爷当家的时候和也先打架输了,被也先家兄弟架回了家去;家里没了人当家,只好叫景爷爷出来暂时当家。后来也先放了英爷爷回家,景爷爷理说应该英爷爷重新当家的,却并没有从当家的位置退下来;而是把英爷爷关到西厢房里头,九年都没有放他出来见见天日。由是英爷爷和景爷爷结了梁子,见面便要吵架,吵完便打。
见朱祁镇、朱祁钰在太爷爷家的客堂里扭打到一道,朱见深吓得连滚带爬,抱住朱祁镇的大腿哭叫到:
“爹!爹!别打了,别打了!”
见太成仁宣几个爷爷都围拢了来要看究竟,朱祁镇面上一红,一脚将朱见深踢了开去:
“去去去!成天在女人堆里混,就知道哭哭啼啼!”
朱见深被朱祁镇一脚踢到墙角,仍在抽抽搭搭;却听到后屋有人唤他:
“宪爷爷!一道来斗地主啊!”
朱见深抹了把泪,见到后屋厅内一张八仙桌,有三人正围坐酣战,正斗得难分难解;分别是武叔叔朱厚照、世叔叔朱厚熜和神哥哥朱翊钧。唤朱见深的,正是武叔叔朱厚照,他似乎捏了一手好牌,正满面红光。
朱见深拍拍身上的灰,正要去后屋一道打牌,却被朱祐樘搭住了肩膀。
“爹!不哭!吃糖!”朱祐樘递给朱见深一把糖。

“祐樘那孩子,还是懂事些。”窗边的朱元璋包完了十六个红包,停下了他苍老的手。窗上的霜花在朱元璋的呼吸当中融化了些,看得见远处的邻居孩子们开始放炮仗,炮声隐约传来;炮仗偶尔窜上朱家老宅子高高的围墙,在洁白的天上划过一道更白的弧线。
朱载垕端起暖炉上温着的水,冲进朱元璋手边的杯子里。在卷曲的蒸汽下面,绿色的碧螺春叶片上下翻滚。
“孝爷爷里外翻修一遍宅子,我们这些小辈也是得了蔽阴,大树底下好乘凉。”朱载垕将茶推到朱元璋面前,“太爷爷,您吃点茶。”
朱元璋并没有去拿茶杯;只是转眼看着朱载垕。“小穆,你也是踏实孩子;只可惜身体弱了。你看看小武、小世和小神三个倒霉孩子,一个赛一个捣蛋,却都壮得跟牛似的,四处给我惹事。你看看,东巷、北院那些邻居,哪个都不安宁。”
只听得后院朱厚照突然喊道:“八个尖!炸!给钱!”
又听得朱翊钧喊道:“没钱!没钱!别问我要钱!”
朱厚熜念道:“天皇皇,地皇皇,太上老君帮我忙,我要四个2两个王。”

自打朱厚照以降,朱厚照、朱厚熜、朱载垕几个,大家都喊作是武叔叔、世叔叔和穆叔叔。武叔叔牌打得好,靠斗地主赢了北院子的当家——伯颜不少的钱;又赢掉了江西远亲朱宸濠所有家当,朱宸濠竟被赶出了族谱去。而世叔叔呢,打牌也是好手,东巷、北院的邻居没有不输钱给他的。据说世叔叔之所以打牌赢钱,靠的全是在牌桌旁设醮拜太上老君;到了后来,世叔叔干脆不打牌了,一心拜太上老君去了。至于穆叔叔,人人都说他稳健持重,为人善良;也不和邻居打牌,邻居待他也都不错。只是宅子也旧了,难免小修小补些。
到了朱翊钧,大家都叫他作神哥哥。神哥哥喜欢打牌,也是一把好手,打牌总可以赢钱;但据说神哥哥一但输了钱,便就耍赖不给钱了。

三人正斗得正起劲,从北京赶来的冯保跑进后屋,俯在朱翊君耳边道:
“老爷,东巷新当家丰臣秀吉叫小弟放炮点了咱隔壁李家,现在李家一家老小跑到咱门口来,死活求着要进咱家避难呢!”
朱翊钧半躺在椅子上,缓缓说道:
“让李如松去揍丫的。揍了就老实了。”
冯保应道:
“得嘞!”
朱翊钧又问:
“东北胡同努尔哈赤来拜年没?带多少岁钱?带什么花色的貂?有好吃的先给洵洵送去,可别饿着孩子。”
冯保尴尬地回道:
“努尔哈赤那家伙说是要自立山头,根本没来拜年呢……”
朱翊钧“啪”地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拍。
“我睡觉去了!叫洛儿来替我打牌。”

这洛儿便是大家口中的光哥哥朱常洛。朱翊钧话音甫落,大家便满院子找光哥哥去了;可哪儿也找不着。终于,有人招呼道:
“光哥哥拉肚子拉得厉害,在厕所里晕过去啦!”

朱载垕搀扶着朱元璋,从里屋缓缓踱到客堂;刚踏进客堂的门槛,便见着朱由校、朱由检两兄弟刚刚从北京赶到南京。两人风尘仆仆地跨进老宅,朱元璋赶紧招呼:
“熹儿、思儿,快来太爷爷这儿领红包!”
朱由校一见朱元璋,倒头便拜道:
“给太爷爷拜年!本亲手给太爷爷打了个椅子带来南京,可大管事魏忠贤半路给要回去了,说他坐着舒服,喜欢坐,不肯拿来给太爷爷。”
还没等朱元璋说话,朱由检便抢先说道:
“那魏阉竖的话如何能听?!居然想坐太爷爷的椅子,简直可恶!我早就已将他扫地出门!今天特意来给太爷爷拜年,正好用太爷爷的红包补补北京宅子东北的墙。努尔哈赤那鞑子,放炮把东北墙给炸啦!加上宅子老旧倾颓,我得赶紧回北京搬砖修墙,袁崇焕、毛文龙已备好灰浆,只等我回去就开工。再不补墙,怕是要被东北胡同那群狗崽子们占了宅子啦!”
朱元璋劝道:
“思儿向来是勤勉努力,可今儿是大过年的,修墙不急,先吃了酒饭。”
朱载垕也劝:
“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好容易团聚,一道吃饭。”
爷叔哥哥们也都各自来到客堂,搬出来大桌,又满满摆了一桌酒饭。
“吃饱了酒饭再回北京吧!”大家劝朱由检。
朱由检只好留下来吃酒饭。
老朱家十六个人,十六盏酒杯碰到一道的时候,南京城里开始飘起雪花来。窗上又重新结起了冰霜,而四邻孩童放炮的声音更加响了;倒也衬托得饭桌上热闹非凡。
朱元璋说道:
“这老宅子既非王谢之堂,我老朱家也非太官显贵;虽是平凡之家,过年时节得以团聚,也不失为幸事一件。吃掉这杯酒,诸位新一年当共思进取,戮力同心,光耀老朱家门楣。”
所有人都大声应了。朱载垕小声对朱元璋说道:
“平凡之家也是有福;若是个帝王之家,一家老小如何才能团聚得?”
还没等朱载垕说完,北京宅子大管事王承恩匆匆跑进院子,还没进到客堂便大声报道:
“不得了啦!长工李自成率众放炮,把咱宅子的门楣给烧着啦!”
“哈哈哈!”朱厚照拍桌大笑道,“这回门楣可算是真的得了光耀啦!”
朱由检一扔筷子,来不及和桌上爷叔哥哥们道别,便赶紧跟王承恩往北京返回了。

还没等朱由检走远,朱由崧、朱聿键、朱聿鐭和朱由榔四人赶到了南京宅子;一跨进客堂的门槛,便倒头齐齐拜道:
“给太爷爷拜年啦!”
朱元璋吃力地站起来,眯着昏花的老眼打量四人半晌,喃喃念道:
“酒饭也吃罢了,红包也发完了;又来四个拜年的,这可该如何办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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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句牢骚——看到张公子的回答被建议修改也是醉了……看完正准备评论,结果就显示建议修改答案不能评论……说了点滋瓷不滋瓷闷声发大财都要被屏蔽,知乎审核也是厉害啊。

以下是答案。

要写好沧桑感,其实是要多吃饭的,要吃各种饭。

比如,只吃过泰国香米的人,是把吃饭写不好的,写出来,大概是这样:

今天妈妈烧菜,她做了咖喱蟹皇,我坐在阳台,也能闻见香味。拌着米饭,一股香浓的滋味,蟹肉在齿间混着咖喱的浓郁,与米饭的茉莉清香,于舌尖萦绕。

甚至再浮夸一点,可能还写成这个样子:

今天妈妈烧菜,她做了咖喱蟹皇,我坐在阳台,也能闻见香味。拌着米饭,一股香浓的滋味,蟹肉在齿间混着咖喱的浓郁,与米饭的茉莉清香,于舌尖萦绕。
我在这个浓郁而神秘的午后,在啜饮着卡波奇诺的午后,开始思念起我的青春了,我感觉这一切冰封沉睡了许久的忧伤和明媚,都被这顿夏日的午餐唤醒,它们汹涌而来,把我湮没,这个时空,宇宙,以及我的曾经。


比如,吃过泰国香米,也吃过东北大米,也吃过糙米的人,写出来就会好些了,大概是这样:

妈妈在厨房烧菜,我在客厅翻着书。我听见了妈妈的做饭声,炒菜声,和着厨房悦耳的风铃声,如风一样地流过我的耳畔。我想象着着她盛上美味的晚餐,然后她静静地看着我开心地吃着。她每次都会先让我尝尝,然后问我:“味道怎么样?要不要再放点盐?”
我想象着在饭后和她一起散着步,闻着一路公园的花香。她最喜欢杜鹃,每次路过都停下来,非要凑近问问不可。


比如,这些都吃过,还受过饿的人,写出来,就有些沧桑感了,大概是这样:

他把碗转了圈,怕碗的缺口伤到嘴。他碰了口汤,有些滚烫,他于是对着勺子轻轻吹了吹,再慢慢咽下。
他的妻子坐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慢着点,别呛着。“


比如,这些都吃过,不仅受过饿,还吃过乞讨来的残羹、馒头的人,写吃饭大概就满足题主说的沧桑感了:

我吸了一口闷烟,起了身,下楼,走到河边。河畔的路灯明亮,河流静淌,像极了三十多年前,我浑身赤裸,跳进河中的样子。河流静躺,河流依然静躺。
我妻子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了。我起身回,往家走,夜色已经降临了。我闻见了米的香味,混着远方的风中稻谷收割的味道。我知道我是幻想,这里车水马龙,街灯和霓虹明亮,我只是有点想念故乡了。
三十多年前,我可不会这样。可是,那时妈妈是这样,她使劲唤我,回家吃饭了。



如果这些都经历了,明白了,大概就可以写出这样的沧桑感了: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莨,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张岱《自为墓志铭》)


当然我最爱之一,当属木心爷爷的一句,短小至极,却沧桑无比:

诚觉世事尽可原谅,却不知去原谅谁。



另外,楼主的句子,不得不说,并没有什么沧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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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领:要体现出时光流逝给人带来的伤感。

1:【靠外物表现烘托】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2:【回忆过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张三丰瞧着郭襄的遗书,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明慧潇酒的少女,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只听阿紫又道:“姊夫,我劈烂一架破纺车,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萧峰长叹一声,说道:“这是我义父义母的家里,你劈烂的,是我义母的纺车。”众人都吃了一惊。萧峰手掌托着那只小小木虎,凝目注视。灯火昏黄,他巨大的影子照在泥壁上,他手掌握拢,中指和食指在木雕小虎背上轻轻抚摸,脸上露出爱怜之色,说道:“这是我义父给我刻的,那一年我是五岁,义父……那时候我叫他爹爹……就在这盏油灯旁边,给我刻这只小老虎。妈妈在纺纱。我坐在爹爹脚边,眼看小老虎的耳朵出来了,鼻子出来了,心里真是高兴……”


……柯镇恶手抚身旁铁枪,儿时种种情状,突然清清楚楚的现在眼前。他见到朱聪拿着一本破书,摇头晃脑的诵读;韩宝驹与全金发骑在神像肩头,拉扯神像的胡子;南希仁与自己并力拉着铁枪一端,张阿生拉着铁枪另一端,三人斗力;韩小莹那时还只四五岁,拖着两条小辩子,鼓掌嘻笑。她小辫子上结着鲜红的头绳,在眼前一晃一晃的不住摇动。突然之间,眼前又是漆黑一团。”

携来百侣曾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
到中流击水,
浪遏飞舟?


3:【直写时间】

花落花开,花开花落,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也终于见到了白发。这一年是元顺帝至元二年,宋朝之亡至此已五十余年。”


十年之后,胡斐念着此日之情,果真留了一部络腮大胡子,那自不是程灵素这时所能料到了




这对铁罗汉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侠赠送于我。

4:【今昔对比】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5:【涉及历史名人】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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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主举例引用的句子说实话除了繁体字让我产生了些许阅读障碍之外,我根本看不出哪里沧桑。
要想写出沧桑的感觉,首先就必须知道“沧桑”是什么意思。
“沧桑”又作“沧海桑田”,语出晋·葛洪《神仙传·麻姑》:“麻姑自说云;接侍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用来形容时间过去很久、世事变化很大。
既然形容时间变幻,就必须得引入时间对比衬托,如果能借助意象起兴,那就更有一种沧桑的美了。
下面试举几个句子来解释沧桑的感觉:



1.往事悠悠,岁月茫茫,虽有微瑕,难掩辉光。(“往事”,“岁月”交代了时间过渡,加上押韵,怀旧气息扑面而来)


2.“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语余深爱之。(“昔年”交代时间,“种柳”和后文的“摇落”形成对比,暗示世事变化很大,“凄怆”一词开始引入情感,一下就把读者带入情境里,“人何以堪”的反问引人沉思,结尾的一句“此语余深爱之”是神来之笔,用旁观者的视角品味时空变幻世事无常,妙哉,妙哉!)


3.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首词就沧桑得太明显了,“西风”上来就起兴,“沉思往事”直接交代时间,最后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是妙句,用一句很普通的话写出了追忆往昔、懊悔不迭的情绪。)


4.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上来就以“白兔”起兴,而且是“东走西顾”,引起一片惆怅惜别之情;后来说道旧衣不如新衣,新人不如故人,全都是在做今夕对比之后所得出的结论,沧桑感一下就起来了。)


总之,沧桑不是那么好写的,得有经历才能写得出来;
沧桑也不是那么好读的,得有经历才能体会得到。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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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感神句:世间事大抵如此
而且最好是一种感情基调淡漠的句子

今天地铁好堵,唉,世间事大抵如此
今年又挂一课,啊,世间事大抵如此
……
不一而足
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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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定式,沧桑感的不是文字,是文字的主角。
譬如

很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马孔多是个20户人家的村庄,一座座土房都盖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像史前的巨蛋。


就拿这一段讲,很明显的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叙述的人是谁,但是谁都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而这个人就是文字的主角,或者你可以延伸开来吧这个主角定义为视角,第一、第二、第三视角都可以。

文字只是手段,单纯想用文字而不参杂主角(或者直接说人)的感情而显出沧桑感,这是很难做到的。

说到底沧桑感也好、稚嫩感也好,都是人的情怀展示,你想具有历史沧桑感,那么必然需要在文字结构上进行调整,我个认为百年孤独的开头就是一个很好的样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定式。

譬如《白鹿原》里,就用过,题主可以看看

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娶头房媳妇时他刚刚过十六岁生日。那是西原上巩家村大户巩增荣的头生女
,比他大两岁。他在完全无知慌乱中度过了新婚之夜,留下了永远羞于向人道及
的可笑的傻样,而自己却永生难以忘记。一年后,这个女人死于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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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讀書:讀史,注經。
多行路:尋舊,訪隱。
無他,眼入之,心感之,冥冥有悲,蠢蠢有思,遽湧而成文。

春風桃李秋菊冬梅,什麼樣的季節什麼樣的花。
要是還年輕,就趁著年輕趁著蠢,做年輕樣子的事,寫年輕樣子的字。

孔子說,假我以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
夫子十有五志于學,何出此言?
曰:以三十年,斡旋乾坤,知履知謙知復知恆知損知益知困知井,終巽而遯,得窺天命也。返而裁《易》,是以大成。

題主若強問技法,自有行家,我這裡只有一個意見:水到,渠成。

準確的說,還有一個:

















文藝工夫,比大多數人想得需要的天賦。
就像話劇《一個人的莎士比亞》中的瑞維爾校長,“無比崇拜莎士比亞,甚至認為莎士比亞之後的任何作家都只是剽竊他的作品。在他看來,任何稍有價值的后莎士比亞英文作品本質上都是莎士比亞創作的”——文章天成妙手偶得,那是1%的半神之跡。窮一生去學去仿,縱不落得按圖索驥邯鄲學步,怕到頭仍是高山仰止望洋興歎。
嗚呼~真是無奈。
你看,寫出“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吾不見青天高,黃地厚,惟見日寒月暖,來煎人壽”的李長吉,“天上先成白玉樓”之時,才27歲。
人家的詩就是給人“你這輩子也寫不出”的既視——真是無奈。

努力就行?這個說法有問題,盡力就行還差不多——會努力也是需要天賦的。
天才行事,我等看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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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作品还是自我的抒发和表达。有沧桑感的文字需要依托个人的经历,也许还得有外在社会的因素,而最重要的是你得有善感的心灵。
年龄大不一定经历得多,经历多不一定能转换为好的文字。以古代诗歌举例
别云间,(夏完淳)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夏完淳的绝命诗,17岁啊!我的十七岁还在玩命做题准备高考,各位的17岁大概也都是出于迷茫困顿的状态之中。而他在17岁时就经历了国破家亡、抗清失败、以死殉国的人生。茫茫天地,容不下少年的泪水。
虞美人·听雨(蒋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一个场景串起人生的三个阶段,词人晚年经历了国家灭亡,个人境遇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收尾两句读来尤其让人生感世事纷纭难料的慨叹。词人虽已经身居僧庐,但是一场雨就引起词人对悲欢离合的思索且听雨至天明时分,其身或已枯,其心却仍有波澜一丝。
归去来兮辞(陶渊明)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自己很喜欢的一句话。陶潜需要经受多少自我与现实的对抗和斗争才能发出这样的呼声,隐士再高远飘渺,其内心都有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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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用户 白米Ⅲ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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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宝若有所悟,在洞中苦思七日七夜,猛地里豁然贯通,领会了武功中以柔克刚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长啸。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大宗师。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冲虚圆通之道和九阳真经中所载的内功相发明,创出了辉映后世、照耀千古的武当一派武功。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弟子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了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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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繁体字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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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看张爱玲的文字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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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栗子句子的风格一点都不“重大拙”,轻飘飘的,并不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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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用户 白米Ⅲ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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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第一次看神探夏洛克的时候,还是个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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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
有一段时间我们仰卧河底,
在另一个角度看时光流淌。
你将所有的远方称为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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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辞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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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不是因为用了繁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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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好比是历史所在的子宫,哺育着历史,规范着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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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藻华丽用古词古文佐证,清新干练就要故作玄虚省略人名,多用:他他他

白米Ⅲ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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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心 心之所想 笔之所触

写作是要看感觉的 感觉对的时候 手上不会停 行文流畅无比 悲伤也好 快乐也罢 不要为了写作而写作 我没东西可写的时候 宁可不写 小时候老师布置作业 我至今记得我写过的最短的周记 标题加内容加标点符号 一共七个字


今天我去玩。

就这样一篇周记写完了 但是期末考试我作文三十分最少拿二十五分

平时多看书 多学习 多去经历 认真地对待你的人生

白米Ⅲ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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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了一些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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